离开梵府四日来,盖聂的故居充满了梵瑟和水儿的笑语盈盈、恣情欢乐。
过去,只要一日与梵府有牵系,便总有阴影相随在他们身边,现今他们已远离令人深沉绝望的梵府,盖聂深知自此以後,梵瑟是真正完全属於他一人的了。
可在欢乐的背後,一道阴影正朝梵瑟汹涌来袭。
在第五日的清晨,盖聂上山去采梵瑟喜爱插在房的紫色小花,水儿也在厨房忙进忙出,没有人注意到梵瑟的变化。
“瑟儿,我摘了你爱的花……”盖聂手捧着满满的紫花推开房门,话语未落,手中的花朵却落了一地。
梵瑟正抚着胸口跪在地上,一缕鲜血顺着她雪白的唇角往下溜。
“瑟儿!”盖聂惊恐地大喊,上前接住她往前倒的身子。
梵瑟两手捉紧他的手臂,指尖深深扣进他的肌肤,又呕出一口鲜血。
“怎麽回事?”盖聂用力地喘息,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把溢出一身冷汗的她靠放在自己怀。
“梵天变……对我下毒。”梵瑟虚弱地捂住自己的唇,不让血丝再流下来。
盖聂愣住了。
梵天变居然会狠心地对她下毒?他不是爱她入骨吗?他怎会舍得对她这麽做?
“他要我永远留在他身边。”梵瑟此时终於明白梵天变要如何留住她,也了解他喂她毒的原因。当时的她并不晓得自己也会有想活下去的一天,她也会有能离开梵天变的一天。
盖聂的表情变得森冷,“要伴你一辈子的人是我。”梵天变要到何时才能让这场争夺落幕?他们三人从他的手中将她抢走了一次,现在还要再来一次?
“梵天变就是怕如此,所以才对我下毒。”现在她好後悔,後悔当时轻易地让梵天变喂下那颗丹丸,而她的後悔,也会变成盖聂的。这一场棋局,没有一个人是蠃家,每个人,都是输家。
“他对你下毒多久了?”盖聂冷静地把着她的脉,发现她的脉象极端不稳定,性命垂危。
她哀伤地望着他,“梵天变每晚在我睡前都会给我暂时解毒的药,倘若五日内不服……”这五天来,她尽情地享受着伴在盖聂身边的每一刻,可是她却忘了,这种生活根本就是奢求。
“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盖聂不慌乱也不悲凄,握紧她的手,字字有力地告诉她。
“师父在世时也说过,五毒门的毒,天底下除了五毒门的人外,无人能解。”而五 毒门的人,天底下就剩梵天变了,梵天变的师尊、师兄弟们全给他杀尽了,想要解毒就只能找他。
“我去向梵天变拿解药。”盖聂扶着她欲起,决定速速杀了梵天变夺得解药。
“你不能去!梵天变正是要你自投罗网,他一定准备好了天罗地网在等你。”梵天变不会那麽笨,他一定是正在梵府等着盖聂,他这一去,只会有危险。
“他阻止不了我。”盖聂柔柔地安抚她,完全不把梵天变放在眼底。
她拉紧他,“梵天变的武功已不比以前,何况他得不到我,他会让你也得不到,所以他即使阻止不了你,也不会把解药给你。”盖聂不明白梵天变的心有多冷,必要时。
他会不惜玉石俱焚。
“为什麽?为什麽要对你下毒?”冷静被愤怒和伤心取代,火焰在盖聂的眼瞳中跳动。
梵瑟落下泪来,“梵天变说,他要创造一个永远……”这个永远,的确是个永远,它会让爱着她的人永远都痛,而最痛的人,会是盖聂。
“你的永远是我的。”他的手指接住她的泪,指尖忍不住一阵阵颤抖。
“是你的。”她含笑应着,眉头却更紧缩,奋力地忍着疼。
他忍不住吻着她的唇,尝到她唇的血腥时,他彷佛看到了两道力量在她的身上拉扯着,一道是将她扯向梵天变,另一道,是将她扯向黄泉,没有任何力量是将她拉向他的。
“我才刚找回你,你不能再一次离开我!”此刻他深刻地明白这些年来她一直不想活的原因;没有了她,他也是一样。
“你明了当年我失去你时的痛苦了吗?”梵瑟柔声地问,为他感到心阚,不希望他也在失去另一半的路上走一遭。
“不要给我这种痛,我不能再有一次……”在她明澈的眼瞳中看见如此忧伤惊怕的自己,盖聂首次感到恐惧;他猛地拥住她,恐怕她的人就要如云般化为水,无法汲取地流逝而去。
她语音凝噎,“我也好想为你而活,可是……自始至终,我还是一颗棋子。”一旦走进梵天变控制的领域,她就注定没有後路可退,只能任他摆布。他逼她离开盖聂她就得离开,要她嫁人她就得嫁,连她的生命,他也想控制。到底,她还是离不开梵天变因狂爱而设下的棋局。
盖聂断然地否认,“你是我的妻,不是他的棋!”在他回到她的身边後,谁也不能再把她当成棋子利用和控制,她不是其他人的,她只属於他。
“不要难过,用五年换五天,我已经很满足了……”梵瑟的眸子有着流动波光,璨亮晶莹地化成泪珠颗颗坠下。
他奋力地嘶喊,“可是我不满足!我要的不只是五天,我说过我要宠你一生!”她是他的,为什麽人人都要和他抢与他夺?为什麽就不能让他们两人安安静静地相守?
“有你这句话,我已经拥有一生了。”她捧着他的脸颊,秀额与他相抵,不再觉得悲伤憾恨,这一刻的满足就足以停留到永远。
在门边听见一切的水儿止不住满脸的泪水,她吸吸鼻子,对梵瑟大声地说:“小姐,我回去帮您拿!”丹儿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这一次,要换她来做。
“别去……梵天变会一掌打死你。”梵瑟虚弱地阻止,身子渐渐靠向盖聂的胸怀。
一靠近他,她才觉得自己好冷好冷。
“可是小姐……”水儿咬着唇,不争气地掉泪。
“盖聂,让我再好好看看你。”梵瑟睁大了眼瞳,唇边挂着一抹衰弱的微笑。
“瑟儿?”盖聂为那抹微笑,心房狠狠一坠。
她的眼睫就要闭上了,他的心陷落得好深,恐慌咬得他彻骨疼痛,怎麽也挥不去。
他痛苦地呻吟,“不要……”
梵瑟倦怠的眼眸紧紧闭上,不再言语,只剩下微弱的心泺。
“瑟儿!”盖聂拚命摇晃她,却摇出她嘴角的血水,也摇出他最深切的怆痛和绝望。
另一道同样凄陷在绝望的吼声在门外传来。
“盖聂,把瑟儿还给!”
“三少主?”在门边的水儿被梵天焰的吼声吓得六神无主。
“盖聂……”昏迷的梵瑟呓语着,一声一声地唤,直到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别担心,梵天焰很快就会走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再让你落泪。”盖聂极温存地吻着她,小心地将她放置在榻上为她盖上锦被,并对身後的水儿交代,“水儿,守着小姐,我去去就来。”
当盖聂走出门外时,梵天焰的表情似是想把盖聂吞噬,像一个为梵瑟深深中毒的男人。
“瑟儿呢?把她还给我……”梵天焰东张西望着,看不见那个能让他心神安定下来的女子。
盖聂整个人已恍若冰封,不可思议的寒冷悄悄自他的身上逸出散布在空气中,使得这片雪地更是寒冻。
大地的萧冷令他想起梵瑟曾在伤心时刻过一首诗:欲托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他的心原正似春日降临般再次苏醒重生,化为春日的溪水,潺潺地与梵瑟交流重合,但现在,没有梵瑟,他的心就像这块孤零零的大地,已经被凝冻成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