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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焰站在原地许久,久到唐婉儿以为留不住他而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双掌里哭泣,听见关门声哭得更凶。

  “再哭,我走。”

  同样的威胁落在头顶,同样有效的让唐婉儿急急忙忙抓起衣袖拭去泪水。

  她抬起脸,冷焰就蹲在她面前。



  “不哭,别走。”话语问,她仍语带哽咽。

  无法撒手放她不管。察觉自己的心竟然在无意中因为她变得柔软,冷焰摇头苦笑,这回叹息的对象是自己。

  放下剑,抱她回床上之后,冷焰仍然挑离床最远的位子,闭目养神,实则是将她隔离于视线之内。

  他不想再看,看得愈多,在意的愈多,何苦。

  “我知道你生气。”挡得住她的形影,却挡不住她的声音幽幽的自床榻传来,一句句缓慢得像是先在脑海里想了千遍、万遍才能顺利出口。“我不是故意若心你生气,而是我的血,不能碰,我……有毒,血就是毒,阎罗令,我的血就是,阎罗令。”

  阎罗令!三个字,如雷贯耳,轰得冷焰猛地起身,瞬间眼前昏黑成一片,突来的晕眩逼他跌坐回原位。



  他知道她是阎罗令,虽疑惑,但从不打算知道其中缘由,直到她主动提及的这一刻。

  再度睁开眼,难掩错愕地瞪视着双眼因自己的话再度化成池水,掉落串串银白珍珠泪的唐婉儿。

  她却立刻转身背对他,哽咽得不能自己。

  “我有毒啊,不能碰,血很毒!会死,我不能害、害你。阎罗令,很毒,所以我,你不能碰,不能……”不能哭,哭了他就会走,他说过的,再哭他就要走了。

  不能走!不能被他看见她在哭!

  冷焰不能走,她不要他走。

  “对、不起,不能害你。我一直、不敢说,说自己有毒,怕、怕你不理我,会走开、会不见,不再理我,可是不能骗你。”她不能骗他,要是下一次他不小心碰到她的血怎么办?

  从未想过这情况的她,如今因为这事才猛然忆起自己的与众不同。

  她的与众不同会害死人,害死好多、好多人。

  “呜……对不起,嗝!对不起……”

  身后没有声音,这让她好怕,怕听见她话的冷焰用见到妖怪似的眼神看着她,她不敢回头,因为还在掉眼泪,因为怕看见他的表情。

  可是,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说,好多、好多事没有告诉他。

  “十年了,在泡菜水之前,要、要割血口,唐尧说,说药才会进肉身;白天不是被绑在床上,就是泡药汁。夜里,要在寒玉房,他、他说要炼阎罗令,一定要有至寒之气。每天、每夜,我不知道自己活着?死了?不知道。唐尧说我是妖怪,最适合炼、炼药,所以十年里,我一直这么过着……”

  “有时候,以为自己快死,可是又活、活着,没有人救……都说我是妖、妖怪,和他们不一样。我不知道,我是人?不是鬼?我不知道,对不起,我,早该跟你说,可是,我不想再回去,想和你一起,但不能,不能害你。对不起……”

  他不会再带着她上路了?是不是要把她送回唐门?捂着脸,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如果这样,她宁可死也不要再过那种日子。

  可是再跟着他,万一哪天他碰触到她的血……

  唐婉儿握手成拳,紧紧的像忍住什么似的,唇也被自己咬得渗血而不自知。

  她仍然怕痛,但想到他因为她中阎罗令而死的景象,心里的痛早凌驾身子的痛。

  她看过太多、太多因为阎罗令死在她面前的人。

  唐尧从不吝啬用刀取下她的血,在她面前用她的血亲手灌进别人的口,让她亲眼目睹中毒的人挣扎到死的模样,那份狰狞、那一双双含恨瞪视她、死不瞑目的眼神,她无可奈何,她无能为力。

  因此,与其这样还不如……“你走,不要理我!我一直、一直哭,所以,你走,你说过,我再哭,就要走;我会哭,一直哭,你走!”别走!不要离开我,我不想看不见你。唐婉儿在心中泣血地呐喊着,可是断断续续说出的却是要他离开的话,“你走,不要管我,我、我是妖怪!妖怪会害人,你不想死,就走……”

  不能留他,不能跟着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重复念着,念到脑子发涨还是不肯停,她很清楚,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她不能这么做。

  可是她是这么的依恋他啊,依恋得让自己心好痛、好痛!从第一次见到他,在寒玉房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不知怎的,只想在他身边、只想靠着他,依恋他的温暖,喜欢他皱着眉头看她、喜欢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她就觉得好开心。为什么她不是普通人,为什么是这副模样?

  她恨自己,从小到大,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憎恨自己!

  为什么她长得和别人不一样?这副模样让她打从来到这世上开始,就失去爱人与被爱的资格。

  爱人与被爱……是啊,她爱他!突来的领悟让唐婉儿被自己吓得倒抽了口气。

  爱他,她爱他,她竟然爱他!

  不可以!哭得头痛欲裂,脑海里仍然有道声音这么告诉自己,不可以爱!她不能爱人。

  也不能奢求一份爱,她不能被爱,不能的。

  等待他离开,是这么的煎熬。她不知道,原来爱上一个人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可是,虽然痛苦,她内心还是庆幸能遇见他,能爱上他。

  虽然不被爱,至少曾爱过对不?她扪心自问,夹带酸涩的甜蜜闪过胸口,是无悔。

  若不是他,她怎知爱人的滋味,又怎么会在有生之年看见唐门之外的世界?

  这些就够了,满足的笑挂在她唇角,泪还是止不住,仿佛永远也流不尽似的。

  无所谓的,她哭,就是要惹他心烦、逼他走嘛。她心里这样想,泪更是掉得痛快,伴随着等待房门开合的煎熬,是凌迟、是折磨,可是总比什么都不知道、不曾感受过来得好。

  良久,她等待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起,泪也不曾干过。

  等了,又等。一双臂膀伸过她身侧,在她面前十指交握成圈,将她整个人往后扣进温暖熟悉的胸怀。

  低哑沉痛的声音从头顶落了下来,“随你哭,我不走。”

  “呜……”她的泪,掉得更凶。

  她不会知道,将这些断断续续的字听进去的他心里有多痛!

  十年,那是她日复一日苦受折磨的十年。

  你在那里待了很久?

  久。

  很久?

  很、很久。

  那日问过的话、她回答的表情涌上脑海,他怎么知道她短短的“很久”两字的背后竟是十年生不如死的折磨。

  他问她时,她回答的高兴模样,只因为那是他在跟她说话,所以高兴,即便提及的是非常人所能想象的痛苦日子也漾起微笑吗?

  他心疼,并非铁石但甚少动念的心为她泛疼。

  她的拒绝是为了救他,是怕他误中阎罗令。

  瑟缩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仿佛回到充满寒气的寒玉房,那份颤抖来自于恐惧,是对于过去的日子,对于听她说话的他。

  她在害怕,怕回到唐门继续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也怕看见他在听了这些话之后的表情。

  他是什么表情?

  和平时的面无表情没什么不同吧,只是多了一份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温柔,多了连他都不知道身为杀手的自己也能拥有的怜惜,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发抖的背影,眼神多了疼惜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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