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有朝代以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朝代更迭乃是常事,不足为奇。
然一次次的改朝换代,嵌合其间的多是一番战乱局势。
乱世中,烽火不断、狼烟不止更是避无可避。
在这样的局势中,已无君臣之分、友朋之别,在战争中求得一线生机成了最重要的事,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人言:乱世英雄辈出。此话一点也不假,善战之将士如云,运筹帷幄之贤者亦有。
是的,每逢乱世,必有英雄贤者潮涌而出,但其中真正能运筹帷幄、掌握天下局势胜负关键的能人异士不过一二。
潜龙、凤显----便是自古以来人们对能在动荡乱世中手握胜败兴衰之旷世奇才的称号。
然,此二人并非同存于乱世之中,且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未有人知,只知蟠龙石、凤凰玉现世不久便能引出潜龙、风显。
而旧朝天恩,因凤凰玉出,引凤显入世,遂使承天新朝起而代之。
如今,虽已改朝换代,但百废待兴,正是用人唯才之际,凤显却在此时神秘消失,令人联想起另一串自古传下的辞句,亦是传说——
潜龙在野,凤显出,朝代更迭;
凤显隐没,潜龙起,民安国兴。
由此可推知,凤显应存于乱世,潜龙将现于新朝初。
故而,为求天下苍生安泰,国势兴旺,寻找潜龙势在必行。
只是——
潜龙在野,下落不明。
欲寻,难矣……
***
沁风水榭,如今不再景色优美似三月。
入冬时节,虽因地处江南气候尚暖,但还是有些花草不堪微寒,照着时节凋零。树上的叶不是泛黄就是凋落,稍微顺应了冬临时万物肃杀之气。
别院中,景色因此略显萧然。
即便如此,仍然给人一种与世隔绝、超然物外的感受。
凉亭内,为了隔绝微寒冬风,自亭顶铺落透明如蝉翼却不透风的薄纱,亭内还置放装满烧红石炭的火盆。
微寒冬风呼啸,三道人影在亭中谈了许久,其间总回荡着悠然筝音不歇,作为陪衬。
不过在一名男子莽撞入内之后,所有的宁静祥和全烟消云散。
“啊——”一定非他不可吗?燕奔剑眉打起麻花结,眉心凹谷比任何人都深,让他俊朗阳刚的轮廓变得有点可笑。
“老是迟到的家伙哪来那么多废话!”季千回挑着柳眉,含笑讥讽。
“可是要我去找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怎么可能?”唉,潜龙哩!既名为潜龙就知道不是能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供他找寻的,去!“你知不知道‘潜’字怎么写?又代表什么意思?”
“这话该本姑娘问你啊,你这大老粗。”
季千回双手叉腰,砸话回去,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刺得燕
奔哑口无言。
呃……环顾四下,这个嘛……“姓曲的,你懂不懂学问!”
“师承江南书院。”不知他问这何用的曲翔集还是拱手回答。
那——在座四人,唯一不懂怎么握笔的,恐怕只有他燕奔了。
“怎么,无话可说了?”
“千回。”凤骁阳轻笑遏止季千回的得寸进尺。“燕奔,现下只有你能办这份差事。”
“为什么?”燕奔哭丧着脸,大口吞下一杯茶,发出不雅的咕噜声后哀怨道:“要找人,季千回的素流斋有的是消息流通,由她找不是更快?”
“唉唉,你这死没良心的,人家为了一块烙火玉可是累了大半年,还要我办事?想得美哩!”被空耍了大半年还要折腾她,啧!她才不依。
燕奔看向凤骁阳,得到“就是这样”的颔首回应。
“那、那还有冷焰啊!”
“冷哥哥现在杀骁阳都来不及了,哪会答应。”季千回代替主子说道。
“呃——还有培价嘛!”
“你迟来留不住人,要骁阳怎么找他办事?”
“所以——”燕奔突然了悟。“不要说这原本是培价的差使,而我只是倒霉得代他接手。”
“你来迟不是?”凤骁阳淡笑反问,也等同是回答了他。
“那我去找他回来不就得了?”
“时间不多。”凤骁阳沉声道,眉宇间透着凌厉神色。“燕奔,别挑战我的耐心。”语毕,十指轻柔弹起低沉愁重的曲调,犹似亡魂曲。
听不懂曲中真意的燕奔好歹还看得懂脸色。
望见一张阴邪绝冷的脸,燕奔困难地咽了咽唾沫。“呃……是,燕奔遵命。
“自甘苦吃。”缩进曲翔集怀里避难的季千回吐舌送风凉。
真的惹火主子可没那么简单就了事的,笨蛋!她暗忖。
“不过——”冒着危险开口,实在是因为这回的差事他一点头绪也无,而天下如此广阔,茫茫人海要他从何找起?“能不能给点讯息;方便我找啊?”
一曲中歇,噙着冷笑的细长黑眸垂视小指勾起的筝弦,待听见亭中三人屏息以待的顿气声,才一唇:“蟠龙石。”
燕奔锁了剑眉。“蟠龙石?”什么怪东东?
“欲找潜龙,先寻蟠龙石;欲求凤显,先采凤凰玉。”安静看戏的曲翔集令人意外地插了口。
坐在他腿上的季千回回眸看他。“你怎么知道?”
曲翔集只是一笑,并没有多作答覆,一双眼复杂地望向凤骁阳。
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待在沁风水榭意久,对于眼前这俊美得不可思议的男子,曲翔集愈是疑心。
感觉到他目光的凤骁阳抬眼对视。“有事?”
“你到底——”
曲翔集想开口询问,却被燕奔卤莽打断。
“蟠龙石在哪儿?”
“想死?还是立刻动身?”长指挑起官弦,凤骁阳落了冷言:“你已经耽搁太久。”
“我立刻动身!”开什么玩笑!让他动手还得了。打了几年没一回赢过的燕奔很有自知之明。
“唉,拖拖拉拉到这种地步,算什么男人。”季千回叹气。“难怪你每次都来迟。”
迟……燕奔突然想起一事,正要开口,见凤骁阳指尖将落,迅速地吼完:“这差事我何时一定要办妥?”这非问不可。
指尖缓了肃杀之气。“这的确是个问题。”问得有理,可以缓些时候动手。
呼——燕奔抬臂拭去满额冷汗。
“六个月后见不到潜龙,至少也要蟠龙石。”凤骁阳拈指挑音。“找颗石子比找人简单不是?”
“简单?”燕奔瞪大了眼。
茫茫人海找个人都像在海里摸针,更何况是颗小石头,而且——
六、六个月?燕奔比出“六”,讶异的脸上再添“不会是当真吧”的疑惧。
六个月要他在茫茫人海中捞条潜在里头的龙?
偏偏,凤骁阳并不理睬他像见到鬼怪似的表情。“怎么,还有问题?”两指再度挑起筝弦,脸上的冷笑亦毫不客气。
显然,燕奔的罗唆让脾性极佳的凤骁阳动了肝火。
“没!”还敢有什么问题啊!“我立刻去、马上去、这就去!”
要命就快逃啊!燕奔狂吼在心里,双足一蹬,施展轻功飞快窜离。
燕奔一走,亭中又回复静谧的氛围。
“容我问件事。”季千回突然开口。
“送”走燕奔似乎令凤骁阳心情大好,拨了几弦起音,边弹边应:“说。
“邢培价为何离开?”他对主子最忠心,向来不离沁风水榭,怎么突然——
撑撑音色不绝,悠然曲调未歇,流泻在亭中的筝音中混着答覆:
“你可懂‘叛’字何解?”
亭中,两人错愕,相视无言。
一人依然优闲。
***
杭州最负盛名的酒楼中,独自坐在角落的健硕男子打进门叫了酒菜之后,就一直维持同样的姿势,像被点了穴似的动也不动,离他最后一次倒酒已有一刻钟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