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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伯坐了下来,为自己倒杯茶。“除了全是白的以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特别的。”他和沙穆一样不懂音乐,只知道现在听见的这一首是小姐最喜欢的曲子,叫什么奏鸣曲什么乐章的。

  唉,问了也是白问。“算了算了,没事了。”

  “你没事我可有事了。”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够久了,再不说不问,他老早会因为太担心而提早升天。

  “哦?”难得了,老头子有话要说。“是正经事吗?不是我可没闲工夫听。”



  “死小子!你一定要说些气死我的话才高兴是吧。”

  “你还活着啊,这就表示我道行还不够,要多多磨练磨练才成。”

  福伯抬起手,又是一记敲在他头上。

  沙穆摸着脑袋。“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不好意思。”福伯老奸地笑了,“老人动拳头。”

  他扬起拳头,这回可扳回一城了吧!

  沙穆只能又气又笑地放过他,要是平常,谁敢碰他一根寒毛,除了巽凯那小子以外。“说吧,什么事?”“你对小姐……是真心的吧?”



  不怕死的人要他突然开始怕死实在困难,眼下就有沙穆这个范例。“根据你的看法,你认为是怎么样的呢?这个——噢。”福伯干嘛又打他?“会痛耶。”

  “死孩子!明明知道我在担什么心还故意拐弯抹角,讨打。”

  “福老伯——”沙穆一出口,还是那样的口没遮拦。“老人家头发已经少得可怜了,不要再虐待自己,操那些没有必要的心。”

  这是不是表示他对小姐是真心的了?福伯看着沙穆,不停思考着他的话,当然,前面几句不像人话的话他自动省略掉。

  “不过小姐的身体……”

  “福伯,这几年你一直小姐小姐地叫,不觉得烦啊?叫名字不是亲切多了吗?绝音很希望你这么叫她,私底下跟我说了很多次。”主仆关系早就不流行了,听了这么久他都觉得别扭,怎么他老人家还改不过来?

  “这个……”小姐从来没有提过,他以为……

  “明天起就开始叫她名字吧!绝音绝音,空谷绝音,这么有诗音的名字不叫多可惜。”

  “这个……”

  “别这个那个了,就这样说定了,我决定的事就不能改变。”吸口茶,沙穆活像老爷子似的呼了口气。这茶好喝!

  “我知——”等一下!福伯突然会意过来,什么时候他得听这小子的意见了?“你这小子!敢占我便宜。”卷起袖子,又是一拳送他。

  “哎哟。”其实他一点也不觉得痛,只是喊来喊去觉得挺好玩的,要不他老人家当真以为自己的拳头这么硬啊!他沙穆又不是豆腐做的。

  “沙小子。”

  “福伯。”沙穆突然一脸正色。“闲事扯完,该谈谈正事了。”他的双眼精亮敏锐地望向福伯,看得福伯也不由得凝起表情。

  “什么正事?”

  “谷拓仁——我打算将这件事终结,不让他再继续打扰绝音的生活。”他的存在是个危险。

  “这几年他暗中窥探绝音的生活存的是什么心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他对那架象牙白钢琴的关注,我想事情不会这么单纯。”谷拓仁几近病态的情感,是福伯当年之所以带着绝音逃来这里居住的主因,而谷拓仁早在九年前就知道这事,却不出面带回绝音,这点更让他觉得奇怪,是不是有什么事是他没想到的?比如说那架钢琴的存在意义。

  “钢琴很值钱吗?”他问。

  “这我不清楚。”知道这事不能打马虎眼,福伯也尽其所能地仔细回想。“我记得搬来这里的时候就有这架钢琴。这幢别墅是老爷瞒着少爷买下来的,里面的东西全是老爷一手包办,说是为了小姐好。我没有资格多问,所以什么也不清楚,不过老爷很重视那架钢琴,要小姐来了之后一定要学着弹,说是对小姐很重要。”

  对绝音很重要?“难道弹钢琴会救她的命?”

  福伯没回答,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少爷九年前就知道这里了,为什么不出现带小姐走呢?”这一点他一直觉得很奇怪。“记得小姐才九岁大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小姐有奇怪的举动,为什么……”

  “福伯,说好别再小姐小姐的叫,真是受不了你。”沙穆适时打断他的思路,老人家就是脑筋转得比较慢。一被扯开就得再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抓回来,他的用意就是不要他再深入想下去。

  “你的秃头已经够严重了,可别再恶化下去,否则到时候变‘没毛’老公公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对于眼前这位老者,沙穆是又敬又爱,所以不三不五时调侃调侃他,没有办法表现自己对他崇高的敬意。

  “对了,福伯。”还有件事他得先跟他说一声。“我有个朋友是医生,明天我打算带绝音去让他看看,也许有方法治也不一定。”

  “只要绝音说好,我没意见。”

  “不错嘛!”沙穆赞赏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老人家。“这一声绝音叫得还满顺口的,你八成也在心里练习了好久吧。”

  又占他便宜!“小子,真是死性不改。”说着,福伯又忍不住对他拳头相向。

  没办法,谁教这小子他喜欢,不这么打实在说不过去。

  ***

  滕青云仰头看着阅片架上的调光片,亮晃晃的光线照着他略微削长的侧面,他一边看一边皱起眉头,最后只能摇头。

  先天性的心脏机能孱弱,再加上她的动脉比一般人还细,就连颈动脉也比一般的要细,光是呼吸,进行血液循环,就够这副身体忙的了,还有本身不能接受麻醉药品的体质——她能话到十九岁就算了不起了,照顾她的人功劳很大。

  尽管要说的话有这么多,他却只以两个字代表:“不能。”

  这一句“不能”包含太多的意思:不能开刀,不能痊愈、不能回复健康,不能和常人一样跑跳碰……她有太多的不能!

  沙穆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很难。”这种病例太少见,腾青云关掉阅片架的灯,取下X光片收进封袋,一板一眼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喂!好歹安慰我几句,我们是兄弟耶。”看到他这么沮丧,青云怎么还是无动于衷?

  “你不用。”真正该被安慰的是病人本身,不是旁边健健康康的正常人。视线瞥向白色布帘,他还是只吐出两个字:“她要。”超级简短地说完活,滕青云坐回椅子上,抬手在桌上写字。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沙穆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想必绝音一定非常失望,他几乎可以想到她的表情;来这里之前,他是拼了命地直夸青云的医术高超,现在得到的结果实在教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白色布帘拉开,谷绝音依然笑着一张脸。“沙大哥,早叫你不要费心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心知肚明,早就麻木得连一点难过都没有。“不要在意,我一点也不觉得伤心。”治不好就是治不好,能遇上他对她而言就是一种幸运。一种福气、一种眷顾,再贪心就不好了。

  “唉,没法子。”沙穆指着曾出生入死的兄弟。“谁教这家伙学艺不精,没本事——”

  肩上突然一记重捶,痛得让沙穆停下了后面要说的话。这家伙仗着自己学过中医,竟然往他痛穴打。

  “药单。”滕青云在他面前扬起手上的纸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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