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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为我认不出来?”昨天他从杨修文的口得知有个奇怪的麻醉师今天到职,没想到竟会是她。“林以梅。”他低头,在她耳畔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我希望你认不出来。”林以梅转过身,没有他想像中会因为他的靠近而羞红脸颊,只有一张平淡苍白的瓜子脸,然而昔日的两潭清池早成了死水,双眸看来毫无生气、黯淡无色。 

  “还记得你最后留下的话吗?”他就是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四年前不管他怎么冷淡,她总有自己的话说;怎料四年后她和他的性情竟会如此相像,也难怪杨修文昨天一整天直嚷着担心东又担心西的。“你要我记得你。”在医院,这恐怕是他说得最多话的一次,和四年前一样,全拜她全赐。

  “不要再提过去的事,滕医生。”她刻意拉远彼此的距离,客气地称呼他,希望他聪明点,不要横生枝节。



  滕青云反倒挑起她一撮黑发在手上搓揉。“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法?”他嘲弄地一笑。“让自己心死?”好一个方法,想不到她到现在还是那么蠢。

  “用不着你出口讽刺我。”林以梅拨开他的手。“放开我。”

  “你是我救的。”他握住她突然来袭的手,“在我面前你最好别太过分。”他还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活像只刺猬见人就扎,如果她所谓的痊愈是指目前这情况的话,那他铁定会告诉她失败了。

  “放开我!”滕青云的嘲弄成功地挑起林以梅的情绪,苍白的脸上浮起因怒气而泛升的红潮,眼露凶光地瞪着他。

  比起那潭死水,现在这副模样算好的了,滕青云嘲讽地想道。“为什么到这里来?”他知道黑泽里的医生大多不是因为在医学界遭人排挤待不下去,就是被人陷害以致执照吊销,那她呢?又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将自己放逐到地下医学界这里?

  “为了工作。”四年来,她不喜欢和人说话,就连室友蓝蕾一整天在她身边呱呱乱叫,她也只能当作没听到,继续做自己的事;久而久之,她已经学不会一般人所会的正常应对,除了工作时会用的术语外,其他的会话能力早教自己全给抹煞掉了,因此平时的对话只能用“简短”两字形容。



  “我问的是原因。”连连拉她向自己靠近。“被人排挤?遭人陷害?”

  “不用你管。”这一次她成功地挣开他的手,两人心里都明白得很,要不是滕青云肯放,她的手根本是没法子自由的。

  滕青云不满地锁住眉头,看她愈来愈往门边靠近,讽刺地一笑,出手将她又拉了回来。“答案。”他向来习惯设法掠夺所要的一切,即使是一个极不欲被提起的答案。

  今天是不可能逃开了,林以梅好像到此刻才明白自己似乎已成为瓮中鳖的事实。拨了拨额前几绺发丝,她不带情绪地微笑便往角落的长椅走去坐定。

  滕青云也同样跟进。

  “都有。”她轻描淡写地回答他,闭上眼,脑海里尽是一年前病人家属对她的针砭攻讦和辱骂,以及站在旁边冷笑不止的恶劣医生史耀明。她苍白的脸上霎时布满所有情绪忿怒、悲哀、难过、心痛、怨恨等都交击而出的复杂表情。

  滕青云不假思索地收紧手臂她将揽在怀里,只觉得胸膛上的娇柔身躯微微一僵,之后又放软了下来,她头动了动,深深埋进他怀里;不久,娇躯轻微的起伏颤动,一上一下,他感觉自己的白袍湿了一片。

  以前还会哭出声的。他想起四年前在海边的那一夜,她主动钻进他怀里抱着他痛哭,那时侯他只觉得烦,因为她的哭声是教人难以领教的不堪入耳,但现在他反倒希望她真能哭出声,不要这么安静,因为她现在这样只能表示——要攻破她的心防,很难。

  女人一旦学会不哭闹,往往代表她与外界之间建立起相当厚度的心墙,当年她离开他时他是想过她会变得冷淡,但是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愤世嫉俗、心防重重——这不是个好现象。

  林以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控。当泪水泛滥她的眼、浸湿他的衣袍时,她震慑得不能自已。为什么这一片胸膛让她觉得安然无恙?四年前被拥抱的感觉倏然回涌心头,一牵引出那段假象甜密的记忆便让她更止不住眼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是哭她所受的委屈?还是哭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嗳昧不明、似有若无?抑或是哭自己的命运乖舛?哭自己此时此刻的懦弱无能?

  想推开他,但是念头似乎是被滕青云察觉,所以更加紧力道拥住她,不容她逃离。

  “放……放开我……”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要求,他的怀抱令她眷恋但不能沉迷啊!她警告自己,于是话终于顺利出口。 

  “等你眼泪干了再说。”他反而再加重了些力道,将她紧紧圈在怀里。四年前不适的感觉又涌回胸口,他咳了几声,却怎么也咳不去那胸中硬块,她的出现果然会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出了毛病。

  “我已经——”她贴在他胸前的双手使力企图挣脱。“不会哭闹,所以你可以放开——唔——”最后一个“我”字全被尽数吸纳到滕青云的嘴里,含着泪水的双眸乍然放出灿烂光芒,但几乎是在同时,又黯淡成两潭黑幽的死水。

  她任由他占据她的唇、她的舌,但理智成功地强压下汹涌的情潮,除了心跳加快、血液升温后在四肢窜流不息外,什么感动、什么情潮,全压藏在心痛的回忆之下。 

  滕青云感受不到初吻她时她所流露出的热情回应,辗转纠缠了一阵,只觉她愈来愈冷,最后,他松开她的唇,将她拉到眼前仔细端详——白净的脸孔上除了被他狂吻而红肿的唇瓣外,其余全是死灰的惨白色调。

  如果她想要男人立刻断欲,那她的道行的确很高。

  “你排斥男人到性冷感的地步?”

  他话向来直接不转弯,要是四年前的林以梅绝对是红着脸说他无聊、荒谬;但此时此刻的她已是脱胎换骨,对他的直截了当只是淡漠一笑。

  “因为你的技巧太差。”

  “是吗?”滕青云摘下金边眼镜,笑得让人分不是怒气还是欣喜,高深莫测地再度揽她入怀。“试试这个——”

  话尚未说完便强吻上她的唇,再一举攻进她的口中,让她感到一阵麻痒而惊愕身体忍不住微颤、退却,但他会容许她退却才怪!

  不明白他之所以如此对她自己使尽全力,将理智挪抬至情感之上,她控制不了身体自然的冲动反应,但至少她可以让自己不至于失守情绪。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当年将他当作替代品的事始终让他耿耿于怀、教他气恼?

  她想了千百种他之所以又吻她的理由,但很遗憾的,没有一个猜对:她所想的和滕青云脑子充斥的是完全两极的想法。此时此刻,滕青云的脑袋里已开始像打字机一般打下不少的要点,他习惯归纳,也善于整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条理顺序,现在他得为自己开始列下一连串的计划,有关如何击溃她的心防,和重拾她对他的信任与依赖,还有——

  如何让四年前差点爱上他的那颗心再度对他燃起爱意,好回报他对她持续四年之久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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