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说话的口吻,倒像是小孩子在玩游戏似的。」
「战争不过是如此。」江慎行挑了眉,平铺直述道。「再不收兵,恐怕就更难收。 」
「你又知道我会收兵?」
「将军一向很懒,都快日落西山还不收兵回营,不像将军作风。」
「我很懒?」风唳行不满地直抿嘴,但真的被说中又不得不承认。「轮到你上场, 慎行。」
江慎行双手抱拳候令。「请将军下令!」
「命西路先锋带领三千骑兵自我军后方向右移动,快马疾奔杀至敌军后方左翼,你 亲自带骑兵三千由左移动杀至敌方后右翼,两路交会后与我军前后夹击;若敌军主帅真 有将才,必知这场混战毫无意义,和我一样有退兵的念头。」
「若是没有呢?」
「我军前后夹击必定让突骑施兵难以招架,不退,只有比谁撑得久、比谁人数多。 」
「就这战况来看,我军人数多于敌方,如果……」
「慎行。」风唳行打断他的话,收回注视战场的眼转而娣向身后的江慎行。「我上 战场的意图是为了求胜还是为了保命?」
「将军?」
「还记得你说的吗?你说想保住更多人的命就得站上更高的位置,如今我是一军主 帅,可以保住将士性命,你却要我牺牲他们求得一胜,嗯?」
「末将失言,请将军恕罪。」
「你没有错,是我──」再看回战场,风唳行突然有点感伤。「是我天生不适合战 场,快去吧!」
「是。」江慎行躬身一揖,立刻驾马离去。
「看来我真的不适合战场啊……」
眼下净是刀光剑影,他却像没事人一般在旁观看,可又身为一方带头作战的将领, 真是讽刺,带头高喊杀的人竟然躲在安逸的后方。
更可笑的是,他若上阵那才真的叫扯后腿。唉!若是呼延律龙定能身先士卒,?全 军表率。
真可惜,如果呼延律龙是汉人,是大唐将领不知该有多好!他暗叹。
今日一战不知他是否有上场,若有,不知道是否安好?
但愿,他安然无事度过此役。
???又一次无功而返!
两次南下入侵,头一回因为唐军的引君入瓮之计只好撤退,这一回又是因为前后夹 击造成毫无意义的消耗战不得不退,接连两次的无功而返让向来急躁暴戾的突骑施兵士 气大落,个个显得心浮气躁,尤其是各部落的将领。
而此两次战役的毫无建树,也让呼延律龙被召回突骑施部落,觐见久未见面的亲爹 。
「两次会战,竟然一点功绩也没有?」呼延尧凝眉怒瞪跪在地上的次子,清冷的语 气夹带寒冰。「怎么?难道是我突骑施兵不及唐军?」
「是因为唐军主帅布阵教战的才能奇高,律龙不及。」
呼延律龙隐瞒不说各部将领拥兵自重、不顾他叮嘱擅离阵位才导致军阵大乱的主因 ,只说自己有错。
他心里明白,就算说出实话,也只会得到曲解,最后一切过错还是会落在自己头上 。是以,一开始就自认过错也好过被曲解羞辱。
「父亲,这小子分明推诿,什么能力不及,我突骑施兵个个骁勇善战,会怕他唐军 吗?何况唐军少说也有五、六万人,光靠一个主帅就能顺利进退无碍吗?分明是他借故 想和大唐来个里应外合,才屡次手下留情,甚至佯装败逃,大坏我突骑施士气!」
「律龙不敢!」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分!呼延律龙握拳抑忍怒气,暗暗压拳在地上。 「律龙所言属实,请父亲明察。」
「你不敢就没人敢!」呼延蛟回吼:「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
他什么时候变得了解他?呼延律龙突然有股大笑的冲动,两回相见的风唳行了解他 的程度比这个相处二十多年的胞兄更多更深,连他都不敢说了解自己,这个视他如眼中 钉、肉中刺的兄长会了解他?真是可笑。
「敢问兄长,律龙心中有何想法?」
「你企图联合大唐攻讨我突骑施,然后在大唐换得一官半职。」
「真有此事?」呼延尧脸色微变。
「律龙从未作此想,请父亲明察。」他已一再陈述多次,如今又再说出口,换回的 是屡次加重的无奈和无力,明知改变不了什么,可又不能不说,实在让人连开口都觉得 疲累。
「你就是这么想!」呼延蛟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直指他头顶骂。「父亲,这回您 不能再纵容他,再这样下去,我突骑施就会被他给出卖!您别忘,他是个汉人啊!」
他是汉人?低头看着地面的呼延律龙露出一抹无人察觉的苦笑。
「蛟儿,你太激动了。」呼延尧目光扫向长子示意他冷静下来。
「可是……」
「蛟儿。」
呼延蛟气得撇开脸,暗暗咒?一声野种。
呼延律龙压制在地面的拳忽而加重力道,按得手指喀喀作响,深深陷入掌心。
「律龙。」呼延尧的声音彷佛突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拉回他思绪。
「父亲有何吩咐?」
「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此次仍然毫无战果,我会除去你武夷达之名,另派他人取代 你领兵南侵,你知道吗?」
再给他一次机会?多可笑啊!呼延律龙叹笑,险些笑耸双肩。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是,律龙遵命。」
不问清楚实情,一味将过错扣在他头上,好一个父亲!而不管实情为何,只会在旁 极尽羞辱之能事,无端挑拨滋事,好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原来,他呼延律龙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这既定的事实,不论怎么做都无法让他们 接纳他,将他当作自家人?
明明同姓呼延,为何将他推离到天外远,一点温情都吝于给予?
他呼延律龙在他们眼里究竟是什么?
倏地,风唳行的话在他耳边回荡──会想结交你这朋友不是因为你的血统、不是因 为你有什么丰功伟业,只因为你就是你,是我所认识的呼延律龙。
倘若今日你是一个心胸狭窄、见利忘义的小人,就算你是正统的突骑施人,甚或是 当今大唐天子,我风唳行看到你会就像看到鬼一样游得远远的,连一步都不会接近,更 别说还刻意跑来这里想遇见你……想见他,突然间,他好想见到他。
「还有──」呼延尧的声音将次子的神智拉回。「不准再接近忻兰。」
闻言,呼延律龙终于抬起头,瞥向呼延蛟,就见一张得意的脸俯视仍半跪在地上的 他。
「她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你这种人可以接近的。」呼延蛟得意洋洋形喜形于色 ,凡事不如他这胞弟又怎样,至少他赢得美人芳心,呼延律龙唯一在乎的女人不久将成 为他的妻子。
「恭喜。」呼延律龙无动于衷地道了喜。「律龙告退。」
语毕,在呼延尧的首肯下得以起身退去。
退至半途,呼延蛟的警告落下:「记住,不准接近忻兰。」
「是。」呼延律龙回道,心中着实纳闷,他从未接近忻兰,全是她自己来找他,何 来接近之说?
再者,他根本不在乎她是谁的妻,哪怕是他呼延蛟的妻都与他无关,真不懂这个同 父异母的兄长到底在得意些什么。
可笑也可叹,突骑施的将来竟是交由这种人掌理。
若突骑施还有将来的话──
第六章
战事接连不断,急促得教人连叹息的时间都没有,以轮番上阵的方式,犹如海浪般 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彷佛没有结束之日一般。似乎,能比出孰胜孰败的关键就在于哪方 能撑到最后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