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要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他要他真心的回应!可他会懂吗?懂他爱他爱得如此深切、如此体贴?
不,他不懂,否则怎会以剑相向?
“你就这么想证明我的话?”裴迪有股想大笑自己怎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的冲动。
高高在上的尊贵,在他面前只剩摇尾乞怜求他回应一份爱的卑微。
多可笑,他竟然允许自己落到这步田地!“见到我的真实面貌难道还不足以取信于你?”
“退开,不准靠近我!”仿佛这样还不够伤他似的,左靖臣震了下剑,“滚开,你这个妖怪!”
他被伤了这么多、这么痛,只想找个人狠狠地伤他一番,拖他一起悲伤、一起痛苦。
一个人独尝痛苦的滋味太难受,挣脱不了的他只好拉人一起趟这混水。
这不是他的错,是他一直纠缠他,一直说要他爱他,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妖怪?裴迪闻言又是苦笑:“为什么要证明?你早唤我妖怪了不是吗?证明与否对你又有何意义?靖臣,你知不知道……”
“不要叫我的名字!”横在两人间的利剑颤了下,左靖臣心慌地发现,裴迪唤他的声音像极了死去多年的瑾。
“你就这么对待每个爱你的人?就连你口中的瑾也被你这么残忍对待,含恨而死?”
“你住口!”瑾不恨他,他是含笑而逝的!“他是笑着闭上眼、笑着在我怀里闭上眼的!”左靖臣慌乱地吼叫,手中银剑更是承受不住地颤动,反射的光线映照在彼此脸上,时亮时暗,光影交错。
他深爱那个名唤瑾的人当真到他无法介入的余地吗?“你真的无法接受我?”
颤动的银光压在裴迪喉间,只差一寸便没入他喉间。“滚开,不要碰我!”
他怕。
至今,他不得不承认,他怕眼前这名男子,怕他投注于他的感情。才十数天啊!他的感情浓烈如火,相较之下,瑾的情深如水显得清淡易忘。
他怎么能忘记瑾?怎么能忘记他对他似水的深情?怎么能?
他和瑾十多年的感情,竟敌不过他和裴迪相处的十数天!
你对他动情了吗?要背叛我投向他的怀抱了吗?悠悠远远的彼方似传来如泣如诉的空幽哀怨。不!他没有想过要背叛他,没有要忘记他,他至死都不可能忘的。
“靖臣?”
“不要叫我!”剑身抵上裴迪咽喉,痛苦地大吼。
“你!”执迷不悟。裴迪气得两指夹住剑身一折,果然如同那夜,嵌在左靖臣剑柄上的只剩半口断剑。
“你这么想证明?”望见他执着的眸子,裴迪苦涩地扯开一笑。“若之前有人说我将为情所苦,我绝对会一笑置之,但现在我相信,因为你,我注定为情所苦。”
左靖臣闻言一愣,又突然被他伸手握住自己执断剑的手的举止震醒。
“证明吧,若你走上甲舨的目的是这个,若这样能让你消气、让你开怀,你就动手吧。”带着苦笑把话说完,裴迪硬将他执剑的手往自己腹间带。
旋即,寒冷如冰的鲜红冻住他的手,黑眸看见溢血的唇瓣眷恋地朝他勾起浅笑,像极瑾最后朝他扬起的微笑……
第七章
天杀的!他们是来错地方了吗?
奈伊振翅盘旋在不算低矮的舱房,愈飞愈气,愈气就愈恼坐在角落一句话也不说的家伙。
从扛他主子进来之后就一声不吭地躲在角落,呸!以为这样他就会原谅他吗?他奈伊啥事都好商量,惟独关乎主子的事,打死他都不会轻易原谅。
就算伤会自行痊愈、永远死不了,在受伤的时候也会痛啊!
“你这个该死的混帐竟然做出这种事,我家主子是哪里得罪你,犯得着三番两次动刀动剑地要杀他?”
左靖臣无语,思绪停留在裴迪最后那抹微笑中,陷入深不见底的痛苦泥淖。
那是瑾的笑容,只在他面前展现的笑,为什么裴迪会有?
“你知不知道我家主子身份是何其尊贵,爱上你就够他纾尊绛贵,你不领情就罢了,该死的你竟然在我主子身上捅了个大洞!”
混帐长老说什么命定新娘在这里,天杀的有鬼!他是存心要主子死在这儿是吗?气到昏了一颗鸟头的奈伊,连长老都拉进来狠狠抱怨。
“果然,就像主子说的,预言是个屁!要不怎么会刚到就差点死在马蹄下,接着又遇上水寇,现在还被人在肚子上开了个大洞,简直是活受罪!”
“你说够了没?”左靖臣终于抬头,瞪着停在桌上鸟爪不停在桌面踱出声响,嘴巴一直念的奈伊破口大骂:“小畜生,闭上你的鸟嘴!”
“我不是小畜生,本大爷有名有姓又不是鸟,你小畜生小畜生地直叫是想找死吗?”
“找死又怎样?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巨掌拍上椅把,左靖臣大步一跨,黑影罩上奈伊娇小的鸟躯。“杀啊!就用你那鸟嘴啄死我啊!”
“你!”气死他了。“要不是我家公子爱的人是你,我就……”
“就怎样?”该死的,他为什么要为他的伤心烦意乱?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跟一只畜生吵架?为什么捅了他一剑后怒气不减反增?
又为什么念念不忘、满脑子都是那抹该死天杀的笑?“他爱他的,你杀你的,这两者没有任何关联!”
这是什么话!“你这个……”被凌驾于自己的气势震慑得上气不接下气,奈伊展翅飞高,才顺了气。“你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有多爱你,混蛋!主子几百年来从没动过心、爱过人,该死的竟然爱上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像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我家公子为你费心!”
“谁要他费心,我有开口要他费心吗?”左靖臣暴躁地回吼,骇住奈伊。
毫无预警地便将感情一古脑儿地推到他面前要他承受,也不先问他要不要……该死的,他在想什么!
他不该想这些的。左靖臣颓然跌坐回椅,命令自己停止慌乱的思绪。天,他在想什么?抱怨他的爱给得太快、太多?这种思绪与接受他的感情根本只有几厘之差。
天老爷,他不该再待在这里,不该再看见他,否则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爱的只有瑾,从过去到现在,还有将来的每一天,直到他死为止。
“你要做什么?”奈伊飞到门前挡住他。
“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坚决不回头看躺在床上的人,他只想出去,避开一切,等待船抵达凤阳城,然后便分道扬镳,谁也不见谁。
“你想逃?”
熟悉的字句扣住左靖臣心弦,刺进心中那充满痛楚的伤心处。
曾经,有人这么笑着说他,强制他留在他圈起的臂弯中,笑呵着热气调侃他老爱逃避让自己犹豫不决的事。明明就是容易怯懦的人,偏偏又好强得很,老是倔强固执地不肯在别人面前示弱,遇上真的摆不平的事也不会想到要呼救,只会逃。
很聪明的作法,可面对无法逃避的问题时,这办法就真的笨了。他是这么告诉他的。
直到真的面临了抉择,他终于敛起笑容问他:“你想逃?”
那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回忆如潮水般纷涌而至……
他只是默然无语,看着他有所冀盼的神情,明知他对自己的期待,可他还是绝然无情地转身离去。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他安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奈伊的声音穿透他脑海,拉他回神。“就算我家公子爱你是他一厢情愿,你说句话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