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班时间到了。”她一方面要努力藏住紧张,一方面又得忍住欲夺门而出的冲动,费了她不少心力。
“你要躲我多久?”夏子翔不放松地紧逼在后,凝视罩在影子下的她,没有错看她止不住的颤抖。
他沉重低哑的叹息和接下来的低语更骇得她差点不能呼吸。
“我知道你被伤得多重,也不奢望你能马上原谅我过去因为没有为你做什么而让你受伤害,但……”
“过去的事没什么好提的,你做的决定再正确也不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人生只有一次,有些事做了就没有后悔的权利。”没理由让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怎可当个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可有可无的角色呢?庄梦蝶决定铁了心,使出全力将一切推回最初的原点。
“你在怨我。”她的语气充满怨慰。他相信她一定没察觉到,否则以她的个性一定会试图让自己更冷静。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使性烈如火,也要在生气的时候保持一副冷静的模样,哪怕已经怒火中烧,也要将如火般的刚烈脾气包裹在倔强的糖衣之下。
“没有所谓的怨不怨,我们之间除了契约上的工作和金钱之外,谁也没欠谁。”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夏子翔扳过她的脸,首度没有忍住强硬作风,逼她和他四目交视。“既然你认为什么都不欠人,那么就看着我把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庄梦蝶闭上眼回避他严厉的视线,她早该想到的不是吗?他可以是个温和斯文的教授,也有本事变成犀利难缠的对手,她怎会以为自己能与他对峙而不居下风?
“说不出口是吗?”
他的质问无疑是种挑衅,激得她睁开眼直直望着他,轻启朱唇:“没有所谓的怨不怨,我们之间除了契约上的工作和金钱外,谁也不……”哭声取代她未竟的话,眼泪一颗颗先后滴落他的手背,慰烫了他也揪得他心疼不已。
夏子翔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低头吮舐她纷纷溢出眼眶的泪,拥她入怀,拼命地安抚,用吻拭去让人心疼的眼泪。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没有尽到保护你的责任,我知道我根本不值得你这么伤心,我更知道倘若今天你不再爱我,我也没有资格怪你什么;但是,我求你,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你、我,还有子谦,为了我们三个人,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怀里的头颅倔强地左右摇动拒绝他的恳求。
她的拒绝让他心痛欲裂,可他不能指责什么,该被指责的人是他,不是她;最没有资格要求重新来过的人也是他。被拒绝是意料中的事,活该他终于尝到心痛的滋味。
是他该受的,有什么借口脱罪!
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为什么要故意扰乱她的心绪?当年他可以那么无情,只听信片面之词就隔着电话提出离婚要求,现在又凭什么以一副深情的模样说出“重新来过”这四个字!
“你……你该知道自己最没有资格要求重新来过。”
她的陈述瞬间冻结他的血液,如刑具般凌迟他的心,他真的找不到借口来反驳这句话。
不能说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同样也是受害者,因为这样做意味着他在怪自己的母亲,他做不到;况且,如果当年他够相信她!够了解她,他不会轻信母亲转述的话而同意提出离婚,这个错绝大部分是他自己造成,怪不得别人。
“我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但是我希望你能想想,我们一起找出让大家都幸福的方法好不好?”
她摇头,不是因为固执,而是因为他的想法太崇高、太理想,不可能实现的机率远超过成真的可能。
“你不必介意过去所做的一切,那只是一个过程,而我已经熬过来,现在我只想和儿子安安稳稳过生活,不想再多做其他无谓的改变,所以……”
“我是你口中所指的无谓的改变?”他在她眼里是无谓的存在?
她别开眼,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受伤的神情,那会让她心软。“你再清楚不过,我不适合你,你值得更好的女人。”
“别拿这种老旧的说辞应付我,梦蝶,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
“不可能的。”她几乎要败在他楔而不舍的强硬态度下了。庄梦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点出最后的现实:“你应该认清事实,倘若今天她老人家的记忆没有错乱,我连要越过夏园铁门门槛都不可能,你妹妹的态度也再清楚不过,你应该认清事实并接受它才对。”她衷心建议。“别再执着不可能的事,那会让你过得很不快乐。”
“如果希望我快乐,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还是摇头。“快不快乐要靠自己去发掘,没人帮得上忙。”她在最苦的时候因为一切重心都放在儿子身上、所以借由他的快乐而得到自己的快乐,这是她能让自已快乐的方法,同样的经验,她只能在口头上告诉他。
“别让我们之间看起来这么无法挽救,梦蝶。”夏子翔搂紧她,下巴轻靠她发顶,语气里净是痛苦。“明明还有机会改变的,不要这么轻易放弃我。”
“我该走了。”打消想留在他怀里的念头,扳开他的手令她不舍,可是答应他重新来过又怕会再遭遇过去那样的痛苦,她并没有坚强到攻无不克的地步。
“梦蝶!”夏子翔抓住她,不肯轻易放手。
“如果你不想我毁约让你母亲的病情变糟就请你放手。”她必须撂下狠话。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必须这么做,为你也为我,更为你的家人,她们永远不可能接纳我,何必让好不容易解套的痛苦再度笼罩在我们这些人身上。
夏子翔被她话中的绝然骇住,缓缓地松开手。他知道她向来说得到做得到,不是因为无情,而是她的果决和判断力,让她一旦下了决定就会去做,而且永不后悔。
以为已经让他打退堂鼓的庄梦蝶放心地吁了口气,转身伸手向门把准备开门离去,却在门开启的一刹那被他揽进怀里。
“别那么坚强,软弱点,就算是为我。”
她低头,看着环在胸口的手臂好半响,空出的手握住这只曾经是她心甘情愿倚靠的臂膀。
“都过去了,子翔。你跟我之间都过去了。”
轻喃的低语比先前强硬的拒绝更有破坏力,让他无法再找任何借口拦住她,也让她成功地离开。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要来找我。”放学在校门口再看见应该是自己老爸的人,夏子谦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夏子翔愈来愈觉得他的孩子有超乎一般小孩的成熟度,一双眼像看过许多事般的世故。
“娘最近心情很糟,虽然她不说,但我是她儿子,看得再清楚也不过;而且她老是盯着你的照片发呆,你们吵架了吗?”
“我不知道。”夏子翔摇头,虽然大人不该让自己的问题困扰孩子,但此刻他真的只有求教于他,才能知道该怎么做会比较正确,毕竟,他是他们的孩子,和庄梦蝶生活了近十年,应当比他更了解她。
“你在向我求救?”夏子谦挑动小眉峰,神色间酷似年幼时的夏子翔。
夏子翔当然也发现了这点,一抹微笑忍不住骄傲地挂上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