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无法回想,那一段日子,她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意识成日虚虚浮浮,宛如游魂一般,想的、念的,净是他与她共处的每一分时光,有欢笑、有甜蜜、有酸楚,也有刺骨的伤痛……食不知味,寝不安忱,日里夜里、甚至缥渺的梦境中,总是盈满了他的形影、他低沈醇醉的嗓音,她几乎以为,她会因为过度的思念与悲伤而死去。
就在那时,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
彷佛一股全新的生命力灌入体内,她有了活下去的方向,空茫的瞳眸,再次凝起光亮。
这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
呵!多意外的惊喜。她腹中正孕育着他的骨血呢!也许,「他」会长得很像、很像他哦!
像是获得了无上的至宝,奴儿万分珍惜地看待着他赐予她的一切,也因为这样,她熬了过来。
本以为,她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却没想到,有生之年,她还能再见他一面。
今日一见,使得狂切的思念,再一次地泛滥成灾,奴儿不得不承认,她其实好想他,却始终强压在心灵深处,不敢去碰触。
如今的少爷……怎么说呢?让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浪荡的神采,狂肆的邪笑,这些都没变,只是,幽邃的瞳眸深处,似乎多了抹专注。
专注?这怎么可能?他对女人从不专注的。
「想情郎啊?」低沈的嗓音,自幽静的一室响起。
奴儿思绪一团乱,未经思考便本能地道:「小姐,妳又取笑我——」
然而,她一转身,却对上了那噙着谑笑的俊颜,她吓得神情呆滞。
「我的声音会像女人啊?妳太伤我的心了吧?」他可是自认很有男子气概的。
「少……少爷……」过度的惊吓,让奴儿只差没晕厥。
「不错嘛!还认得我。我还以为妳这无情的小东西早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呢!」一点也不晓得什么叫客气,屈某人反客为主,一派悠闲地坐了下去,还自动自发地为自己倒了杯水。
「我……」当下,奴儿的脑筋全打成了死结,什么句子都转不出来。
他、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三更半夜……「我说奴儿,别用这么饥渴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害羞的。」屈胤碁凉凉地丢来一句。
饥……渴?害羞?
喝水的是他,但是差点被呛死的人却是她。
「我有说错吗?奴儿呀!不是我要说妳,咱们一夜夫妻百日恩,妳怎么可以装作不认识我?一声声的『公子』,喊得我心都碎了。」
「原来……」她张口结舌。「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难怪他会这么戏弄她!
「有必要这么意外吗?」他的表情明显地嘲弄着她的大惊小怪。「妳全身上下,哪寸肌肤我不熟悉?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认不出来,我不是白混了?」
别有暗喻的言语,听得奴儿嫣颊泛红。
「我……才不是你的女人。」
「妳再说一遍。」音调骤降,屈胤碁一步步逼近奴儿,顿时,无措的她给逼到了墙边。「妳倒好啊!自个儿逍遥快活去,要走也不打声招呼,很不把我放在眼里嘛!」
难不成,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奴儿轻咬着唇,备觉委屈。
明明是他先不要她的,他怎么可以反过头来指责她,说得好像她有多对不起他似的。
「那——如果我求少爷放过我,你会吗?」
「我考虑、考虑。」他随口漫应,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掬饮着久违的幽香。
还是只有她,最能契合他的灵魂呀……「那……你要考虑多久?」奴儿垂下伤怀的小脸。一直都是这样,他不曾将她放在心上,又怎会在意?
屈胤碁瞥了她一眼,突然有些愠恼。「怎么?妳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逃离我?」
「我……」她有苦难言。
「有这么轻易吗?」他冷笑,视线往下移,定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我们之间有什么样的牵扯,妳心知肚明,要想一笔勾消,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在那灼然的注目下,奴儿没来由地浑身虚软,因突来的想法而心慌。「你……你想要回孩子?」
屈胤碁皱了下眉。他要一个软绵绵、什么都不会,只会哭得烦死人的小东西做什么?
「随妳怎么说。总之,我和妳纠缠定了,至死方休!」如果得这样才能牵制住她,他可以不择手段。
「不可以!」奴儿惊嚷,眸底涌上惊惧的泪水。
她什么都没有,腹中的孩子是她唯一仅存的珍宝,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连她唯一的希望都要剥夺?难道他真打算逼死她吗?
「求求你,别夺走我的孩子,我……我……」
谁想夺走她的孩子了?他想夺的,是她的身、她的心!
「妳眼里、心里就只有这个孩子吗?那我呢?无足轻重了是不是?」他就是觉得非常生气,不爽到了极点。
这丫头根本就没把他当一回事!
奴儿眨眨水眸,一下子不太理解他到底在激动什么。
该死的!她还敢故件无辜?简直是欠揍!
「看着我,奴儿!我要妳所有的心思都只容得下我,只看得贝我!」屈胤碁道,不是询问或要求,而是直接霸道的宣誓。
「这有差别吗?」奴儿反问,对于一个他所厌弃的女人,在不在乎他有什么不同?她怎么也想不透。
该不会是……男性尊严受创吧?
「没差别?」他咬牙低吼。「那妳今天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
「哪些话?」她说了很多耶!谁晓得他指的是哪一句。
还哪句话?
屈胤碁深吸了好几口气,差点把牙给咬碎掉。
「妳说妳爱我,无人能取代。」
被一语道出心事,奴儿倍感困窘。
他又要嘲笑她了吗?再一次用轻蔑残忍的言语,将她的心拧碎?
不,她不想再承受这些了。
「我又没说……那个人是你……」
「不是吗?」出乎意料地,屈胤碁的神色反而缓和了许多。
「不然还能有谁呢?」
「我不要告诉你。」
屈胤碁深深看着她。
她的自我防备有多强烈,对他的情就有多深,这点,他又怎会不明白。
「妳还是学不会隐藏心事。」他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为什么要说谎?承认依然爱我,有这么困难吗?」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奴儿说得又慌又急,彷佛多说几遍,说服力便能加深。
「奴儿!」
「我不爱你,我早就不爱你了……」怕听到他冷蔑的讥刺,她掩住耳朵,躲进自我保护的壳中。
屈胤碁张口欲言,却惊见她眸中闪动的泪光。
他沉默下来,不再多言,也不阻止她,任她不知所云地喊着、念着,微倾下身,轻轻柔柔地吻去她的泪。
她错愕地微张着嘴看他,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他……几时变得这么温柔了?
「在等我吻妳吗?」屈胤碁仍是不改惯性地嘲弄,不同的是,那其中隐含着难以察觉的宠溺。
「不要!」奴儿一听,立刻用双手紧紧掩住唇。
她再也不想沈溺于他残酷的柔情中,也绝不允许自己沈溺,深怕再让他伤这么一次,她真的会死在他手中。
啧!这什么态度?活似要死保贞操似的。
屈胤碁不满地看着她的举动。「放心,我从不强暴女人,除非妳心甘情愿送上门来。」
「我才不会……」
「不会吗?等着瞧吧!小女人。」说完,他扯下她的手,以着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吻了下她的唇,而后,掠窗而出,消失在沉沉夜幕中,奴儿只来得及感受一抹温热,淡淡地拂掠唇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