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怔怔愣愣的小宫女这才稍稍回神,又惊又急地跪了下去。“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他已经开始没耐性了。“你这蠢样,怎么伺候太子妃?”难怪她身子骨会这么羸弱。
“殿下饶命!奴婢……奴婢是……太意外了……”
短短的三言两语,无端端扣住他泛起疼意的心。
他是这间房的男主人呀!可他却弄到连走进这里都让人觉得意外……他到底是怎么对待她的?而她,究竟又承受了多少难堪与悲屈?
“太子妃她……过得好吗?”来不及细想,话已飘出唇畔。
多失败的丈夫啊!自己的妻子好不好,他居然还得出旁人来告诉他。
即使很意外他会这么问,但稍懂察言观色的小宫女已不敢再表现出一丁点的讶异,很谨慎地回复。“太子妃这阵子的心情很不好,连带的,三餐也愈吃愈少,她总是一个人呆坐着,也不晓得在想什么,模样很忧郁。这几天,见她身子不适,奴婢想为她传御医,她也总是说不用了,后来,还是皇上强行命御医为她看诊,开了些补身怯寒的汤方,可是,她也总是有一顿没一顿,从不认真喝,瞧,汤药都快凉了,到现在都还摆在桌子上……”
“够了!”深怕受不住愈来愈沈的疼楚,朱允尘沉声喝道。“她现在人呢?”“在……前头的园子里……”这副凝沈的神色,看得人好心惊哪!
朱允尘二话不说,转身快步离去,丢下搞不清状况的小宫女对着空气猛眨眼,一头雾水。
◎◎◎早起的秋风,吹落黄叶,飘飘落在她的肩上、裙摆,就连清秋的萧索感伤,也落下了她愁郁的眼底眉尖──拂不去呀!秋,竟是这般悲凉。
如她。
伫立园中,她浑然不觉寒意,只是淡淡地、落寞地看着片片飘零无依的黄叶,寻找怜秋之人。
人人尽爱春之明媚,夏之热情,冬之寒傲,谁怜秋之悲情、秋之凄清──朱允尘一踏入园中,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情景。
沁凉的晚风,将她单薄的衣裙吹得飘飘袂袂,她却彷佛失了神,一点也感觉不到寒意。
他的眉心不自觉锁了起来。
无声无息地移近她身畔,这才发觉──这纤细如柳的身躯,像是风一吹便会散去,清丽的脸庞竟是这么苍白憔悴……那一刻,莫名的悸疼紧紧攫住心房,朱允尘忘了原本打算说什么,只能痴愣地凝望着她。
察觉到异样的凝注目光,秦云铮幽幽回神,一接触到他幽深的瞳眸,她旋即垂下头,屈身行礼。“殿下──”
“起来。”他一手扣住她。
秦云铮低敛着眼,始终不敢迎视他。
她一直都记得,他并不愿看到她,所以每次只要目光一与她有所接触,便会立刻移开。
她说过,她什么都会依他,若是她的存在令他烦心,她会尽可能地避开,这样,他是不是就比较不会讨厌她了?
凝窒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朱允尘数度尝试开口,却还是以无声作结。多么糟糕的一对夫妻呀!他们之间,竟只剩无言以对。
她为何不看他呢?太浓的怨,令她甚至连面对他都不愿吗?这无言的沉默,教他好难受──闭了下眼,他刻意不让太多的情绪主宰他,却怎么也无法漠视她纤弱的身躯──没多想,他扯下披风的衣带,往她细弱的肩头覆去。
秦云铮一阵惊愕,旋即推却。“殿下,这──”
这可不是寻常衣物,绣着龙腾图帜,且代表尊崇身分的衣袖,怎么能随性地往她身上裹?
“穿着!”他拧着眉命令,伸手替她拉拢披风。
瞧他意念坚决,她不敢再多言,默默地低垂着头。
“天色晚了,以后……呃,记得多加件衣服。”自娘亲离世后,他不曾再对谁付出温情,这番言语,他说得极不自在,然而不说,便在心头更让他难受。
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秦云铮有些受宠若惊,愕然地仰起头,然而,他已早一步僵硬地别开了脸。“进来再说。”
咽下满腔疑惑,她温驯地跟在他身后回房。
这是他们成亲以来,头一次心平气和的共处,不再充满狂风暴雨。
难道,他不再厌恶她了吗?要不然,他为什么会主动来找她?
一开始,她以为他是有事跟她说,可是现在看来,他好像只是单纯过来看看她而已耶!好奇怪,他不是很不想看到她吗?
第五章
一前一后的回到寝房内,朱允尘屏退宫女,回身看秦云铮。
“听父皇说,你病了?”他深深打量她。“好多了吗?”
“不碍事的,殿下宽心。”有他这句话,再重的病也不碍事了。
她比谁都清楚,她患的,其实是心病,就算他这番话只是有口无心,她也满足了。然而,这并不能让他深蹙的眉宇化开。
“过来。”他不喜欢她拘谨的态度。难道他就这么可怕?使得她非得和他保持距离不可?
习惯了顺从的秦云铮,没有异议的听命而行。
“为什么不吃药?”
“我……忘了。”像个做错事被抓到的小孩,她嗫嚅地低语。
突然间,他有了想叹息的冲动,满腔无奈背后,是更深沉的怜惜……
端起桌上的药汁,他舀了匙递到她唇边,这举动,教秦云铮几乎吓傻了眼。这……眼前的人……真的是那个让她连一丁点温情都不敢奢求的丈夫?!“我自己来……就行了……”她错愕得连话都说不全了。
“啧,闭嘴!”他有些懊恼地命令,没想到那一板一眼的女人,还真的乖乖把嘴给闭得紧紧的。
“你故意的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呆的女人。
“是……你叫我闭嘴的。”秦云铮好委屈。
算了,朱允尘放弃和她沟通,这女人只适合接收命令。
“嘴张开。”直到整碗的药汁全送进了她口中,他才放下碗,满不在乎地以袖子拭去她嘴角残余的药渍,此举又令她吓着,连连退开数步。
他竟拿尊贵的宫袍来替她擦嘴……噢,天!
朱允尘忍不住摇头。她真的很容易受惊。
凝思的眼深深瞅住她。她似乎──并不恨他。
为什么呢?任何一个人遭到这种对待,都应该恨死他才对,可他所感受到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迟疑了好一会儿,他抬手勾起她小巧细致的下巴,似要望进她灵魂深处。“为什么不看着我?”
秦云铮犹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抬头,说:“我……我以为……你并不想看到我……”
这样的回答,令朱允尘一阵愕然。
这才是她从头至尾不肯迎视他的原因?
“你……”他顿了下,困难地启口。“难道不恨我?”
“恨?”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异的言论,她张大眼。“为什么?”
为什么?他被问倒了。
他做了这么可恶的事,她却还反问他,为什么要恨他?
“那个……我那天……很过分……你该恨我的。”说出口后,他才发现,其实坦承错误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说完该说的,心头舒坦多了。
可没想到,她的回应更加的出乎他意料!
她眨眨大眼。“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讨厌我,所以才不理我吗?”
天哪!他在想什么?她又在想什么?朱允尘一阵错愕。
“不,你没有错,是我……”
“没关系的,你怎么对我,我都不怕……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她说得又快又急。他的视线,由那双被她急切握住的手,移向写满惊急的小脸,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强烈冲击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