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杂杂说了一长串,夜雪听得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她只觉得他好可怜,娘不要他了,爹也不管他,他会不会很伤心呢?难怪他不理人。
说到这个,倒是提醒了老管家,他又摆起了脸色训斥着从头至尾不发一语的男孩。“你这死奴才!不过叫你扫个地,这么不情愿,扫了大半天地还是这么脏,就会偷懒,想讨皮肉痛了是不是?”
男孩抿紧了唇,一声也不吭。
他的漠然,看在老管家眼中可火了,一个巴掌就往他身上招呼过去,夜雪一看,急了,小手猛推着老管家。“你走开!我说不可以打他的嘛!你再这样,我……我……要生气了!”她气呼呼地说道。
童稚细嫩的嗓音,听起来没半点气势,却有其威胁性。
全府上下,谁有胆子惹这个小祖宗不快呀,莫怪乎连这个资深老管家要噤声不语。
“你痛不痛?”她拉了拉男孩的衣角问着。
这事又错不在他,明明是那群人找他麻烦,才会害得他耽搁了老管家交代的工作,又不是偷懒,她不懂,他为什么受了委屈,却还是一个字都不说?
那双眼眸中,有他陌生的温暖关怀,一时间,他竟动容了,再也不忍漠视她。于是,他轻摇了一下头。
“好了,小姐,你该回去了,否则奶娘怕会急坏了。”
夜雪有些不舍的看了男孩一眼,举步离去。
“小姐。”男孩突然出声唤她。
夜雪惊喜的回身。
“风无痕,我的名字。”他低低抑抑地轻吐出这几个字。
他总算跟她说话了!夜雪漾起灿亮的笑。“那--我以后可以来找你吗?”
她是小姐,他是下人,有什么资格说不呢?不过,他心里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半晌,无言地,他点点头。
从那天之后,夜雪果真三天两头的往风无痕那儿跑,老缠着他说东说西,一缠就是大半天,直到奶娘将她拎回去。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好喜欢和无痕在一起,虽然他很少说话,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逗她开心,可她一点也不在意,只要无痕不嫌她烦就行了。
今儿用完早膳,奶娘特地做了她最爱吃的千雪糕,她偷偷藏了几个,趁奶娘不注意时,又溜到后院找无痕去了。
将千雪糕抱在怀中,她一直想着,不晓得无痕喜不喜欢?
应该会吧!她觉得好吃,无痕怎会不爱呢?
她想和无痕一起分享她所有美好的事物,就像好多不告诉别人的秘密,她都只告诉他一样。
“无痕、无痕--”她一双大眼睛忙碌地转着,梭巡她期盼的身形。
风无痕挑了下眉,朝声音发源处淡淡喊了声。“小姐。”
“咦,你在这呀!”夜雪开心地奔了过去,理所当然地将他拉到一旁坐下,没注意到他正在劈柴。
风无痕将目光移向成堆未劈的柴火,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姐有事?”
看到他太兴奋,差点忘了。夜雪将怀中的东西一股脑往他身上塞。
风无痕低头看了一眼用油纸包成一团的东西,又抬眼看了她一下。“这是?”
她回了他一贯的甜笑,他只好自己拆开来看。
“小姐?”他讶然低叫。
“给你的,很好吃哦!”她好纯真地说着。
风无痕受宠若惊,却无能受之。“请小姐以后别再这么做。”
夜雪看着被退回她手中的东西,脸上的期待被失望所取代。“你不喜欢吗?”
失落的小脸,令人心怜。
他摇摇头。她难道不明白,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他能不能接受。
“小姐是主,而无痕是仆,主仆应分明,不该无痕的,无痕不可造次。”
“我只是想对无痕好,为什么不可以?”她还是不甚明了。
“小姐的心意,无痕了解,只是府里的规矩也不可不遵,让人知晓,会有麻烦的,小姐也不希望无痕为难,是不?”
夜雪闷闷不乐的点了一下头,虽然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无痕说会给他带来麻烦,那就真的不行了。
“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反正我们不说,没人知道的,好不好?”她仰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风无痕有他的坚持,但是在那样的注视下,他竟无法勉强自己摇头。
她这样看他,就好像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比这更重要了,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何她却投注了过多的在乎?
他发现他没有办法看她落寞的样子,只好勉为其难地点头。
她再一次露出笑颜,好心情地和他闲聊起来。
“今天天气很好对不对?”
“嗯。”他淡应。
就是天气太好了,他才会屡屡撑不住沉重的眼皮,频频打起瞌睡来。
夜雪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过了近半个时辰,才留意到他的哼应声愈来愈无力,她偏过头,眨了眨眼打量他一脸倦色。
“无痕昨晚没睡好吗?”他眼眶黑黑的。
他不置可否的哼了声充当回答。
没睡好?好讽刺。不识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
他每天累得几乎是一沾枕就立刻睡死过去,能挤出一时半刻让他多睡些时候就谢天谢地了,还有时间让他“没睡好”?
小姐的另眼相待,他岂会不知,他也很难定论这究竟是幸、抑或不幸,但对于一个无福消受的人而言,单纯的她可知,这样的差别待遇只会为他带来困扰,他的处境已够难堪了,何必再添这么一桩?
然,他却无法拒绝她。
流言闲语,冷嘲热讽他都能忍受,轻蔑的说他巧用心机在讨好小姐,这并不算什么;讥刺他无自知之明,妄想攀附小姐,这也无所谓,反正再多不该他受的曲解羞辱他都默默承受了,他的人生本就多难,如今的苛待又算什么。
咬牙和血吞是他唯一能选择的。
小姐待他好,好得连隐藏都不会,因此,府内所有的人都知道,结果这为他招来的,只有所有人刻意的刁难,他早看清楚人性,知道他们因为得不到,所以兴起了不平与嫉妒,处处折磨他以取得心理的平衡,包括早就看他不顺眼的老管家。
日渐加重的工作量,他一声不吭的扛了下来,反正,他没有抗争的权利,而小姐又三天两头的来找他,这并不让他有特别待遇,相反地老管家仍是苛刻的规定他完成一天量的粗活,被小姐这一耽搁,只好赔上他的休息时间,例如昨日。
“那我不吵无痕了,你去睡觉。”夜雪连声催促。在她的观念中,累了就要休息。
呵,说得可天真了,睡觉?他哪有这么好命!
风无痕扯了下唇角,没说什么,起身继续劈他没劈完的柴。
咦?他不是很累吗?夜雪蹲在他身边。“我可以帮无痕什么忙?”
“请小姐静静坐着就好。”她只要让他顺利做完今天的事,争取今晚的好眠,他就很感激她了。
夜雪还当真乖乖的在一旁坐了下来。
“这样就能帮无痕了吗?”好怪。她不甚明白的想着。
风无痕实在笑不出来。多么明显的差距,有人能活得率真无忧,不识愁滋味,有的人,却尝尽了辛酸与沧桑,这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无痕一句话也不跟她说,她坐得无聊了,忍不住又开口道:“无痕要做到什么时候?”
“劈完。”他头也没回。
劈完?!这有一堆耶!像小山一样高。“不劈完会怎样?”
“老管家会骂人。”他不敢打他,因为小姐不允许,可是另一种折磨方式他同样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