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想死!
洗完澡,言仲夏擦拭着头发回到房中,整理今天所做的笔记。
一张纸不期然由书中飘落。
他停下动作,拾起飘落地面的纸张。
是几日前,方歆那堂历史课的收获。
言仲夏轻扬唇角,勾起会心的微笑。
这粗心大意的女孩,可能到现在还不晓得她的即兴画作落在他手上了吧?
这绝对不是顺手牵羊,至少他不承认。只不过是她不小心掉在地上,又不小心让他捡到,然后他再非常「不小心」的忘了还给她而已。
高傲自恋的孔雀?!
拨了拨额前半湿的发,他仰首看向镜面,打量反映而出的俊雅形影,陷入凝思。
他真的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吗?
一向都知道,他是女孩们倾心恋慕的对象,温文儒雅是他的保护色,一视同仁的温柔只是习惯,其实没什么特别涵义,却让他成了异性的梦中情人。
而她,是头一个不在第一眼便为他迷醉的人。
不同于其它女孩看他时雾蒙蒙的含情水眸,她迎向他的眼神,总是挑衅地,充满了野性与不驯。
是因为这样,使他对她多了几分注意力吗?
或者说,是她惹是生非的本事,教他不注意都不行。
说实在的,他从没见过比她更会闯祸的女孩,转学不过才一个礼拜,就把方圆百里称得上有点分量的「角头大哥」全给得罪光了,惹麻烦的速度教人叹为观止,自叹弗如,她是不打算留着小命平安毕业了吗?
想起今天下午的闹剧,他发现他又有了想笑的欲望。
没错,他全都看见了,那是他每日回家必经的路线,想不看见也难。
他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活宝的女孩了,将一个带妹妹回家的兄长当成采花贼给扁得不成人形?!呵,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看来,他接下来的校园生涯不会太无聊了。
「方、歆——」他一字字轻缓柔吟,唇角微勾,扬起一抹只有他才明白其中深意的浅笑。
在早自习将结束前,方歆终于带着脸上的一坨青紫出现。
言仲夏实在很想叹气。
如果他没记错,右手臂上的那道伤是昨天的战果,已经由红肿转为瘀青,显示她根本没费心多作处理。至于左颊那片红痕与眉角的擦伤——八九不离十就是她今天迟到的原因了。
「恕我孤陋寡闻,请问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彩妆吗?」
正丢下书包的方歆,错愕仰首,左瞧右瞧,没看到其它人,才肯定发声者真的是她亲爱的芳邻。
日头打西边出来啦?她这高傲芳邻,一向是若无必要甚少开口,这会儿居然会主动跟她说话?!
「是你在跟我说话?」确认一下比较好,以免自作多情。
「你当心哪天被打成白痴!」言仲夏顺手将一盒不名物体往她身上抛。多亏方歆运动神经敏捷,顺手接住。他也不多解释什么,起身管理秩序,带队前往操场参加升旗典礼。
一直到他消失在她眼界,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才是不是被他给损了一记?
愣愣地打开纸盒,才发现里头是几项可随身携带的简易药品。
[这家伙几时这么好心了?」她喃喃咕哝,随手撕下一片OK绷往脸上贴。
唉!起来干活喽——
黑板上的值日生一栏写着她方某人的大名,清楚得让她很难当作没看到。她可不想让那个龟毛的模范生班长逮着把柄。
在那之后,言仲夏变得很爱找她的碴,不管她做什么,他永远有意见。
纠正她坐姿不够端正;挑剔地行止太粗鲁;批评她说话大嗓门;不准她跷课打架,惹是生非;规定她每日几点到校,晚了几分钟他又会开始念到她耳朵生疮,就连她上课专不专心,他都要管上一手。
哇咧!这鸡婆班长会不会管太多了?连他们杜鹃鸟导师都没管那么多。
言仲夏看她不顺眼,她敢拿她的祖宗十八代来赌!
其实,连她都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演变至此。刚开始,他对她说几句话用五根手指头都可以数得出来,就是走在路上也会装作没看到,比不熟还要不熟的那一种。可是后来……
好像就是从他丢药盒给她的那一天吧!他开始对她的言行东挑西捡,恶毒批评,而且毫不留情!害她每天、每天都悔恨得不断强力反省,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他要这样不遗馀力地找她麻烦?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言仲夏对她很不爽,非常、非常不爽。
然后,他们莫名其妙的熟起来了,就是那种走在路上远远看到都要冲过去踹对方一脚泄恨,不然晚上睡觉会失眠,比熟悉还要熟悉,熟到烂的那一种。
他很懂得怎么欺压她,而且尽心尽力,乐在其中。
时势造英雄,她当然也就学会怎么惹毛他,教他变脸,而且日新月异,创意十足。
最后,她悲惨地发现,她成了女性公敌。
何解?
还不都是为了这个无耻的家伙!两人一天到晚缠斗在一块儿,久而久之,很自然地就会传出「方歆和言仲夏交情特别好」之类的流言。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拜他所赐,至今她都没交到半个女性朋友。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言仲夏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双面人!
人前一副气质温文的模样,人后却是一张令人想痛殴一万次的刻薄嘴脸,像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哪一点值得一干少女芳心暗许,疯狂迷恋?
她相信,任何人只消见识过他在她面前的恶形恶状,都不会再蠢得对他怀抱什么可笑的梦幻情结的,可是……唉,想归想,说出去谁信?
欺骗社会的家伙,可耻、可耻、可耻到了极点!
「你又在装什么白痴了!」一本笔记冷不防拍上她的后脑勺,想都不必,自是她「亲爱」芳邻的杰作。
她要笑不笑地转过头。「请问我们伟大的班长又有何指教了?」
言仲夏以眼神示意她捡起来,她顺手摸起,上头清晰工整地写着他言大少的名字。
「干么?」
又一本笔记「莅临」她的头,正是她方大姑娘的历史作业。「重写!」
「我为什么要!」方歆不爽地丢回去,有交作业就不错了,他还挑!
「因为猪写的都比你好看!」既然某人要自取其辱,那他就不客气了。
「哪有——」正待抗议,目光接触到二度砸回她身上的历史作业。一个是字迹清逸俊雅,内文翔实端整,有条不紊;另一个是光字体就可以玩猜谜,内容更是文不对题,秉持有写就好的原则。
两相对照之下……唉,真是让人伤心欲绝的残酷对比。
他到底是要怎样嘛!以他的出色来嘲笑她有多丢人现眼吗?
「照着我的写,放学以前交给我。」
「喂——」正欲反驳,写完黑板的老师已回过身来,同一时间,言仲夏端出一贯的专注表象,彷佛多认真地做着笔记,而她,就好死不死地被逮个正着。
「方歆!上课专心听讲,不要骚扰其它同学。」
骚、扰?!
她恨得牙痒痒的,到底是谁在骚扰谁呀?
「没关系的,老师。」言仲夏微微一笑,适时扮演好学生形象,很有雅量地包容她。
很好!这下她又成了众矢之的的千古罪人了。
这、个、不、要、脸、的、双、面、人!
中午十二点的下课钟声一响起,方歆立刻抄起便当,以跑百米般的速度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