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她掩着脸跑到前舱,直到船板挡住了她的去路。
“可卿!”朱怀文见她奔出,忍不住低声叫着,要不是朱怀莹拼命拉着他的手臂,他就要跟着跑出去了。
“你现在出去就前功尽弃了!”这个呆子,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啊!
“可是……可是她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你说到重点了。”朱怀莹突然语气一转,凝重地道:“她为什么要难过?”
朱怀文侧头,表情陷入一阵迷思中。“我……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要去问她啊!”
朱怀莹一听,缓缓摇着头,一脸无可救药的模样,好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道:“哥啊,有时我真怀疑你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那些蒙古文、西洋文那么晦涩难懂,在你看来都轻松易学,还可以振振有辞地跟你的老师讨论并且辩倒他,怎么对人的肢体语言反而愚钝得不如三岁小孩呢?”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呢?”他一脸的不服气。
“我问你,你看到她自称天香楼的姑娘,还跟那三位公子眉来眼去、有说有笑的,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难过?”
“当然会啊!”现在想起来,他的胸口就像要炸开一样。
她又道:“那你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会难过?”
“因为……因为我喜欢她啊!”他嗫嚅着,盯着朱怀莹的脸,心中突然豁然开朗,接着激动地掐着她的肩膀,急切地问:“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他不敢去想象喜欢的字眼,只觉得那两字离他太遥远 朱怀莹皱着眉,只觉得肩头快被掐碎了。“现在你可以去看她了,记住,她越生气就表示越喜欢你。
她如果哭了,那你就可以去放鞭炮了,因为这代表她深深地爱着你,爱你爱到无法自拔了……”
不等朱怀莹夸张的话说完,朱怀文早已迫不及待地往前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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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的水兀自冷冷地流着,看着它左右两旁的风花雪月。这河水承载着历朝历代青楼女子悲伤的泪水,现在也一样承载着秦可卿说不出口的悲伤。
她抚着船头前支撑圆形弧顶的木柱,迷们地看着前方,灯影幢幢,幽怨的歌声若有似无地传来,她生平第一次感到爱情的辛酸难言,却是在异朝异乡,这样一个朦朦胧胧的秋夜里。
船行到了大中桥,那是一座拥有三个桥拱的大桥,船到此停住,之后摇摇摆摆地后退,接着优雅地往回走。
往回走了,她在心中想着,往回走了最好,待上岸她便离开这船,永远永远不再见那朱怀文。
她想着永远不见朱怀文的同时,心底却又涌上一股酸涩难言的滋味,她愤恨地拍打着木柱,气自己居然隐隐不舍。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定是瑞珠和宝珠,当下头也不回,只冷冷地道: “走开,我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
可脚步却未远离,仍是一步步逼近。蓦地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逼近,当她惊觉这股熟悉的气息想要转身问避之时,那人突然伸出铁一般的手臂,自后面紧紧地抱住她。
“你干什么?走开,走开!”她拍打着他的手,一连喊了几次,身体转来转去企图挣脱,谁知道那双手却越收越紧,她感到胸骨就快要被挤碎了。
“你生气了?”朱怀文将头搁在她纤细的肩膀上,贴着她的脸颊,享受着她脖颈间传来的甜香。
“谁有空跟你生气?”她摇晃着,却始终挣脱不了他的手臂,不禁气恼地一顿足。
朱怀文轻笑一声,既满足又安慰地道:“你果然在生气。”
她本来还想回嘴,但突然间想到,这家伙不是在船舱内跟眉香姑娘相好吗?怎么此刻又跑到这儿来?当下酸溜溜地问:“你不在眉香姑娘那儿,跑到这儿来干吗?”
朱怀文又是一声轻笑,鼻息喷在秦可卿脖颈间,传来一阵微热。
“你笑什么?”她恼火了。这家伙不在美人窝待着,跑这儿来紧紧抱住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你在乎吗?”他低柔地问。
她的胸口顿时犹如被狠狠一撞,低下头,回避这问题:“什……什么?”
朱怀文将她身子一扳,转了过来,炯炯目光紧紧盯着她慌乱的眼神;她背抵着木柱,退无可退,无可奈何抬起眼,却撞上他湛亮的眼神,无论她怎么躲,那双眼就是紧紧地盯着她不放,她索性一顿足,气恼地道: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心意,”他温柔地说,眉目间也净是呵宠。“你在乎我帮眉香姑娘梳拢吗?你因为这样而生气对不对?这表示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他越说到后面,神色越是焕发。
秦可卿眼波流转,像是瞪着他又像是怨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懊恼地低嗔道: “你问我这么多干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啦!”说完眼神一转,投向船下流动的秦淮水。
朱怀文一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轻柔地将她的脸扳回,让她正视着自己,也让自己能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你就是这样。”他用一种长辈般温柔的语气责备她,“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表现出来的又是另一回事。我说你老是躲在这副躯壳里面,神色表情无一不华丽,也无一不空洞;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人性化一点呢?
“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像是被囚禁在这个身体里一样,你愤世嫉俗,却偏偏摆出一张和善面容;你倔强易怒,却偏偏装出一副优雅从容的温柔模样。
世人很容易以为你是外表所表现出来的样子,我却在你稍纵即逝的眼神中捕捉到与外表截然不同的你;我喜欢的是那样的你,但你却老是在跟自己的心作对,老是言不由衷、老是表里不一、老是——”
“你住口!”她沉痛地制止他接下来的言语c 原以为接下来该是勃然大怒,谁知道她只是面色苍白地瞪视着他,一双眼由怒渐渐转怨,幽幽地看了看他之后慢慢地垂下眼睑。
“你说的没错,我是这样……”她凄然低语,一双眼重新抬起,眼中的温柔尽退,只剩下光辉闪闪的倔强。“我是这样,那又如何呢?我一直以自己能这样为傲,我的外表本来就跟我的性格南辕北辙,我国在这个身体里,这个外貌温柔似水、优雅如仙的身体里,我只好表里不一;你不了解我的处境,却一再地揭穿我。让我无路可退,这样……很好玩吗?”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那一句话却是咬着牙说出的,说完之后,睫毛一眨,蓄积在眼眶里的泪水默默地滑落,朱怀文见她落泪,心下大为慌张.一阵手足无措之后,猛然将她接入自己胸膛,又是歉疚又是心疼地哄道:“别哭别哭,卿卿你别哭啊!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拆穿你,其实……其实你这样也很好,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你能更真实一点,更有人性气息一点,更……”
他说不出来了,感觉到胸前逐渐被她的泪水濡湿,当下觉得自己实在罪孽深重,于是提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去,“你打我,都是我不好,你打我,打到你高兴为止好不好?”
见她并不使力,他干脆自己来,举起双手左一下右一下打得噼啪作响;秦可卿抬眼,见他双颊红肿,知道他不是随便出口哄哄,而是真的使力在打,当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