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夫人,这种事是不能操之过急的,遥儿有情,这你我都看得出来,但天儿呢?那个愣小子没个定性,连他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我们又能奈何?」
纪晓月得承认丈夫说得没错,何况天儿年方弱冠,两人都还年轻,并不急于一时。
「是啊,看他们成天打情骂俏,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等到有一天,天儿发现自己离不开遥儿的时候,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啧,这死小子,他唯一离不开遥儿的时候,便是在遥儿帮他抄书和偷偷送饭菜给他时!」
那小子、丫头玩的把戏风应龙早已洞悉,心知肚明的他,之所以将计就计、不拆穿他们,应该算是一种「撮合」的手段吧,对于小两口的进展,他可是乐见其成的。
暗地里,他其实挺欣赏儿子不平则鸣的风范,就今日赵大少这件事来说,他是苟同的。但身为人父,总是要拿点威严意思意思的教训一下嘛,何况,天儿太血气方刚,是该磨磨毕露的锋芒,约束一下也是好的。
纪晓月莞尔。「这种长年累月的习惯性依赖,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感情的表现?有时候我觉得天儿太年少轻狂,只有在攸关遥儿的事时,他才会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担当及责任感。你几曾见过有遥儿在身边时,天儿闯祸闹事的?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他是顾忌遥儿在身边,怕伤及遥儿,所以就算有天大的事、再难忍的气,他也会咬牙咽下,然后再背地里出气、发泄不平。他对遥儿的怜爱,世上再无人能及了。」
这倒也是。天儿虽不羁,但对遥儿的呵疼可从不马虎,他从不曾见过有天儿在时,遥儿受伤的情形,这等细腻柔情,任何人都望尘莫及,若说这样的感情当中无任何爱情的成分存在,实在很难取信于人。
「我说夫人,你想太多了。年轻人的事,我们插不上手的。」
「也对,任他们自由发展吧,该是他们的就跑不掉。」
「睡吧,我明天要辨认遥儿究竟帮那小子抄了几遍书,记得帮我。」在成堆的墨迹中辨认出哪几张是出自海遥之手,已让风氏夫妇视为最大挑战,且愈来愈乐此不疲。
★★★
「小遥、小遥……」人都还没见到,声音便远远传来。
没一会儿,风翼天来到她的房间,她从容不迫地转身望向开启的窗前,一道身影由窗口跃进,她没多大讶异,好似早已司空见惯。
他上一回安安分分开门进入是什么时候?唉……实在记不得了。
「大清早的,鬼吼鬼叫什么。」她慢条斯理地梳着头,随口回道。
「不早了,我已经去过一趟石府了。」漂亮的一个跃身,他利落地进屋,再打开房门。「瞧,靖韪人都来了。」
「干么?又想去哪儿惹是生非了?」
「喂,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我几时在你面前惹是生非过?」风翼天不满地抗议。
海遥一脸的苦恼。「几时啊?这问题可是超高难度的,我想想,从我十岁至今……噢,我的好天哥,别为难我的小脑袋瓜了,这若要认真数起来,恐怕十天十夜也说不完。」
「什么话!我哪有这么夸张!」
料准了他会死不承认,她也没抱太大期望,转头望向风翼天身旁的人。「石大哥你来啦!」
「嗯,这小子七早八早扰人清梦,我不来成吗?」石靖韪温文地淡笑道。
看来,风翼天做人似乎不怎么成功,大家对他的观感没一个是值得他安慰的。
「我们要到街上逛逛,小遥动作快点哦,我们等你。」说完他潇洒帅气地摆摆手,拉着刚进门的石靖韪到前头亭子等待,并细心地帮她带上门。
海遥柔柔一笑,反身自柜子里取出一袭男装换上,并卸下刚梳好的发辫,迅捷利落地束起,反影在菱镜中的,成了个唇红齿白的翩翩美少年。
风翼天所谓的「我们等你」,指的就是这个。男装打扮可以省下很多麻烦。
自从第一次和风翼天、石靖韪上茶楼遭混混搭讪调戏后,她出门时大多数时间皆以男装打扮。当时风翼天一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有一度,她以为他会忿怒地掀桌子,尤其当其中一名不知死活的杂碎将手搭上她的肩时,风翼天「啪」地一声折断手中的竹筷,她几乎可以肯定下一刻他绝对会剁了那王八蛋的手──但没有。他什么也没做,俊容寒颤地丢下银两后便拉着她离开。她还以为他什么时候这么好修养了呢,别人挑衅他都八风吹不动,莫非上回罚抄的孟子当真有用?他能学会修身养性,忍人所不能忍?
后来她才听说,那几个小混混在几天后被他扁得鼻青脸肿,而手脚最不安分的那个人,一只右手灾情严重到至少一个月使用不得。
乍闻此事,海遥不由感到好笑,她就说嘛,她认识十年的那个风翼天,怎么可能会是个性子温和的善良老百姓!
但思及他对她的呵护及疼惜,她便觉暖暖柔情在胸口激荡。
风翼天,她最不悔的依恋。今生,不论他去天堂或地狱、海角或天涯,她都愿紧紧跟随,一生相依,无怨无尤。
只是,她这件柔柔情意,他可懂得?
不,他不懂。这个二楞子始终将她当成十年前那个陪他一同恶作剧、一同搞怪捣蛋的小海遥,少根筋地不曾发觉她已是个可以夺去任何男人呼吸的窈窕佳人,更不会察觉她早已对他倾尽一生的爱恋,不可自拔地爱着他!
她知道她什么都不能说,以他大而化之、狂傲不羁的个性,他不会当真的,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在乎。那么说不说又有何不同?若他对她有一丁点感情,他会自己向她表示,若没有,她就一辈子将这份感情埋藏在内心深处吧!
★★★
来到常来的茶楼、坐在固定的位置,晃累了的他们暂作片刻休憩,惬意悠然地把茶言欢。
他们三人可以说是一同长大,情谊根深柢固、无坚不摧。
除了风翼天及海遥之间的缘分外,他们与石靖题的结识过程也挺与众不同、耐人寻味。
七年前,石家人初搬至苏州,正巧与风府一家毗邻而居,向来便待人热忱的风应龙夫妇,见他们初来乍到,处理大小事来处处不便,于是义不容辞地帮忙,并助他们早日熟悉苏州城的生活,两家夫妇都是亲切温和的人,自然极快就熟稔起来,迅速打成一片。
自从父亲交代他,要他和这个大他一岁的男孩交朋友,还要他喊他一声「石大哥」后,这位风小少爷可不爽了,眼前的男孩看来明明就文文弱弱、标准手无缚鸡之力型的人,而他向来最唾弃这种没男子气魄的人了,还想要他叫这人一声「大哥」,门儿都没有。
但是父命难为,他当场叫得勉强。
后来,他使想整整他,企图告诉他:如果没本事,最好少在本少爷面前嚣张。
他没有太费心,应付这种比女人还娇弱的白面书生对他来说是易如反掌,他只要随便捉只老鼠当见面礼送他,担保他吓得脸色苍白、尖叫声媲美杀猪,然后昏倒。
可惜的是,他料错了!
当他笑容真诚地将包装精美的木盒递到他面前,看着石靖韪全然不疑地打开木盒,他在心底暗笑。却没想到,石靖韪既没有「草容失色」、也没有尖叫连连,反而抬起那只小老鼠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一脸认真地说:「我说小弟,你这个礼物很别出心裁,但也太没诚意了吧?既然要送,为什么不养大点再送?它看来似乎营养不良、骨瘦如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