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头靠在他肩上,映蝶虚弱无力地闭上眼。
「舍不得离开吗?」他拥住她,轻笑。
映蝶不答,仍是搂着他的脖子。
她喜欢这种与他合而为一的感觉,就像他们已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等等!她怎会有这种想法?她随时都准备离去的,不是吗?依恋之情根本不可能会有。可是在每回欢爱过后,她却真的舍不得他离开,她真真切切地留恋着他们彼此相属的感觉……
难道她真的动了心?
唐逸幽见她沉默,以为她是累得无力说话。
「很累是不是?」他心疼地抱她在一旁躺下,正欲起身倒杯水给她,她突然反手拉住他。
「别走。」盈盈水眸瞅住他。
他轻轻笑了。「好,我不走。」
伸手拉过被子想替她盖上,遗落在凌乱被褥中的物品却吸住他的目光,他顺手拾起。
那是一方未及半个巴掌大的圆形琼玉,厚度约莫只比锁片厚一点,若澄灵澈,上头列出一只雌鸳鸯,窗口射入的月光透过雕镂精细的玉佩投射地面,印出一道鸳鸯影。
他与映蝶如此亲密,当然知道这玉佩她一直随身佩戴。
「它跟着妳很久了吗?」
「十多年了。」那是她谷家的传家物,本为一对,世代只传长子及长媳。雄鸳鸯大哥从小便佩在身上,另一只雌鸳鸯,本当由娘亲传给长媳,但是惨剧发生之时,娘在危急当口将雌鸳鸯匆匆交给了她,若她能幸存下来,这玉鸳鸯便是他们兄妹相认唯一的凭借。
唐逸幽将它收入掌中,低问:「将它送给我,可以吗?」
人人见他俩恩爱逾常,只有他才知道,他从不曾真正拥有过她,心灵的某个角落仍冀盼着,若能得到她贴身之物,便有如得到了某部分的她;往后,纵使留不住人,也有这么一项事物,证明她曾在他的生命中伫足过。漫漫相思,唯有它可供依凭。
映蝶看了他一眼,轻叹,点了一下头。
他不晓得这玉佩对她的重要性,她也不打算说,对他,她没有给不起的东西。兄长现今何在?又是否还活着?她完全一无所知,人海茫茫,她亦无处寻之,再加上唐逸幽并不轻易向她要求什么,她舍不得拒绝他,这玉鸳鸯他若想要,那就给他吧!
他幽幽沉沉地叹息,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我真的不知道,这么做是在折磨妳还是我,但我清楚地知道,每回欢爱过后,我就必须强迫自己将对妳的感情刨出些许,表面上,我们是难分难舍,但事实上,我们之间的交集正一点一滴地淡去,直到无恩无怨的那一天,我们也再无瓜葛……我会让自己不再爱妳的,如果这是妳所希望的话!」
映蝶敛起眉,不语。
不再爱她……这句话回荡脑际,格外椎心。
如果有一天,连他都不再爱她,这世界还有谁会在乎她?
唐逸幽凝视她好一会儿,她还是一成不变的静默,等不到她的响应,他黯然神伤地下了床,披上外衣走至窗口。
他还想等什么呢?她待他依旧无心,又岂会在意他是否爱她,过度的期待,只会伤了自己,他为什么就是学不会?
算他傻吧!他根本不可能忘得掉她,每回欢爱过后,他只有更爱她、更让自己难以自拔,可是她呢?日复一日,所有能做的,他都做了,她霜寒的心就是不融化。
有时,他真的觉得自己很悲哀,他唯一能激起她的感觉的时刻,只有在欢爱缱绻之时,除此之外,她的心是一片冷然,拒绝为他而燃烧。
微微仰首,夜空中,一轮明月依旧散发着幽幽冷芒,拂上他凄清的身心。
寒月呀寒月,莫非妳当真如此可望而不可即?
只是,他却没留意,身后的映蝶,几度欲言又止,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神情同样有着迷惘及失落。
※※※
济世堂中,人来人往,唐逸幽忙着看诊,映蝶忙着抓药,谁也没得清闲。
配好药,映蝶再次谨慎的与药方核对,确定毫无遗漏后,利落地包好它,交给一旁等待的人,又接过另一张药方——
一抹暗影罩上她眼前的视线,她一愣,仰首望去。
「你——」虽然对方的装扮与平常人无异,难引人注目,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五毒罗剎」——绝命门」中专门以毒杀人的杀手。
他来做什么?
「久违了,寒月。」对方露出杀手惯有的阴冷笑容。
映蝶本能的朝周遭看了下。「你跟我来。」
草草将事情交代给伙计,她匆忙与五毒罗剎离去,却没注意,百忙之中,唐逸幽朝她投去一眼,眸中有着深思。
来到药堂外的暗巷,映蝶止住步伐,回身望去。
「妳的警觉性变低了。」他嘲弄她。
关他什么事!映蝶冷哼。「废话少说。你来做什么?」
「三个月到了,寒月。」
映蝶一怔。
三个月!
是啊,她都忘了还有这回事,都三个月了,好快!
与唐逸幽相处的日子,不知愁,不知忧,美好到连她都忘了时间无情的流逝,忘了她该离开……
当初,她承诺取唐逸幽的性命,如今,三月之期已到,她却留下了他,她是注定要成为绝命门的叛徒了。
「凭妳的身手,会拖到现在还取不了一名文弱书生的命?妳真是愈来愈不济了。」五毒罗剎一脸让人看了刺眼的怜悯。「需要我帮妳一把吗?」
「不许动他!」她直觉地喝道。
五毒罗剎邪魅的眼一挑。「妳知道妳在说什么吗?」
总觉得眼前的寒月,和以前好像有了什么地方不同,少了惯有的冷绝寒气,反而多了几许人性化的温暖,死寂的眼眸有了生气……
映蝶神色未变。「你相当清楚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敢对唐逸幽不利,不管你使毒的招数多厉害,我绝不放过你。」
所有的疑问,全化为尖锐刺耳的笑声。「我就说嘛,凭妳寒月的身手,怎么可能三个月还取不下一个软脚虾的命,原来是看上了那个白面书生,舍不得他死。」
的确,他方才留意观察了一会儿,那唐逸幽确实是少见的俊俏郎君,难怪就连冷若冰霜的寒月都会把持不住而动了心。
「这可好玩了,无尘回来,要是发现妳勾搭上别的男人,妳想,他一怒之下,会先杀了妳这水性杨花的荡妇,还是唐逸幽那个姘夫?」
「说够了没有?」她冷声道,俏颜疏寒。
「当然不。」五毒罗剎倍感有趣地望着她。「妳可知,想保唐逸幽,便等于是背叛绝命门,这代价妳担得起吗?」他很好奇,寒月真能为唐逸幽而死?
「于卿底事?」凭他,还不够资格教训她!
「是不关我的事,但,妳想我该怎么回复总护法呢?」
「我会回去了结一切。」她偏开头。「你可以滚了。」
五毒罗剎也知道,要真交起手来,他占不了什么上风,于是很识时务地抽身而去。
好不容易得了空,踏入小巷的唐逸幽,只来得及目送一道暗影飞掠天际,然后归于平静。
「蝶儿?」他拉回视线看向她。
「你来干什么?」她淡瞥了他一眼,率先往回走。
她并没有发现,瞳眸中寒沁心骨的冷霜,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全然消逸。
唐逸幽跟在她身后,所有的心思全绕在方才那名男子身上。「蝶儿,他是谁?」
「你管太多了。」
「我关心妳。」
「没必要。」
「蝶儿!」他扣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往前走,颀长的身子将她反压向墙面。「当我犯贱成吗?我就是无法不爱妳、无法不把妳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