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刚发现不久。」
「怎么发现的?」常参忍不住回头望去。
都过六年了,哪怕当年有留下任何线索,六年内足以消灭所有,怎可能这当头才发现?
「那年,去了乱葬岗想寻回你的屍首,遇见了和霖、成硕,他们说已早一步在狼嘴下抢下你的屍首,后来将你葬在灵业寺的后山。上个月狂风暴雨,一道落雷打在你的坟上,我去查看后发觉那具屍体并不是你。」
当初他没亲自验屍,才会拖到此时才发觉。
「如何得知?」她听孙澈说过,当初她跃入河底,他寻了一副和她身形非常接近且面目全非的屍首往上呈,再带着她离开京城。
「你的指。」他说着,轻握着她的手。「你的箭术非常了得,可以得知你花了极多功夫练箭术,而长年练箭术,勾弦的指就算带上扳指也会变形,可是棺里那具屍骨的指一看便知不曾习过箭术。」
常参哑然,不敢相信他心细到这种地步。
「当时能够偷天换日的有谁?唯有孙澈,然而他在你出事后两天便离京赴任,而且当初府里那位服侍你的丫鬟也跟着不见,我便想定是他带走你了。」当他在茶楼听见骚动时,让和霖出手相救,一回头瞧见她,他的心像是停止跳动,痛着却又喜悦着。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来查案的,你是专程来证实我是不是还活着?」
「查案不假,寻你亦是真。」
「你……你找我做什么呢?当初我……」
话未竟,她已经被温热的怀抱给箍紧。
「我想你,很想你……桃花开了,你却不回来。」
他异常沙哑的低喃声让常参霎时眼眶发热,张口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是不是傻得在桃花花开时站在围墙边等她?又傻傻地等了多久?
「我不知你为何扮男装,但我知道若非无奈,你不会如此,你不坦白,我不强逼,只求能守着你便好,可是你却在我眼前跃下……」他喃着,将她抱得愈紧,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填补失去她后的那份惶恐空虚。
「我……」她一开口,嗓音就梗住了。「那时,我除了诈死没有其他办法,表哥愿意帮我,我更不能扯他后腿。」她除了跳下去真的没有第二条路走,总不能因为自己连累表哥也害惨他。
「我讨厌他。」他突道。
「咦,为什么?」
「你与他总是特别避嫌,你有事又总与他一起……你明知我的心意却还是离开我,不信我能保护你,选择与他一块。」他喃着,殷红的眼眸闪动着不退却的光。
「就算你喜欢他,已委身与他,我还是要带你走。」
常参正想着怎么跟他解释,听他说到这里,脱口道:「我没有喜欢他!」他的话吓出她一身鸡皮疙瘩了。
赫商辰放开她一些,哑声问:「不是吗?」
「不是!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这话你也别跟我表哥说,他同样受不了!」误会她喜欢表哥,这真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
「可你不是他的妾?」
「不是,那是因为……」噢,真要解释的话,就得把孙靖的事也说清楚,可他们之间正混乱,实在没必要再添乱。「反正那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我以为他是因为发现你失去清白,所以才会将你纳为妾。」
「不是,我跟他再清白不过,他只是为了给我一个身分,也是以防有人识破我诈死,所以把我纳入他的后院里,借此保护我罢了。」
「……他喜欢你?」
常参神色木然,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她表哥喜欢她,这真是天底下最恶心的误会了!「不是,我跟表哥之间什么都没有,他只不过因为小时候意外发现我的女儿身,被迫当了共犯,所以一直很讨厌我,想避开我,以免被我连累而已!」
赫商辰注视着她,见她想不明白,也不点破,一个男人对一个姑娘若无半点情意,是绝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所以,我可以喜欢你?」
常参瞠圆眼,被他这记直白重击,打得无力招架。
第十四章 酒后真心话(1)
常参颓丧得连肩膀都垂下,无力扶着额。「商辰,你清醒一点,我的身分……」
「我说查案是真,因为我确实找到证据,现在就等着请君入瓮,你信我,我可以替你翻案,还你清白。」这六年来,他一直没有放弃替她翻案,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也不放弃。
常参垂着眼。「六年了,还不还我清白重要吗?『常参』已经死了,被皇上下旨将屍身丢到乱葬岗喂狼,就算你翻案,不过是打了皇上的脸,况且也换不回我原本的身分,我现在的身分更是无法示众。」
她早无去处,早已失了根,余生只能飘零。
「如你说,换不回你原本的身分,你却能换个身分重新来过,当我的妻,与我共度余生。」他说服着她,她不点头,他不放弃。
常参错愕极了,没想到他竟要娶她为妻……
听起来似乎很美好,心底也因为他一席话暖得发烫,可她根本不敢奢求。「商辰,你出身名门,你父亲不可能接受我,而我一个他人妾的身分,如何成为你的妻?」这些美好只能在梦里慰藉自己而已。
「我早已表明,此生无你,今生不娶。」
「你父亲怎能允许?你这不是又讨打?」都多大的人了,再给老父亲施以家法,传出去都不用做人了。
赫商辰定定瞅着她。「你果然看见了。」
常参顿了下,暗骂这张嘴太过抢快,不该说的也说出口。他这人精明如鬼,她说错一句话,他肯定就听出端倪。
「那年在祠堂里你突然消失,是因为你瞧见父亲对我动用家法。」那日父亲到来却发现他在做桃脯,招了小厮问过,得知他和常参私下往来,甚至做桃脯讨好她,气得打了他一顿,后来他急着回院子,她却不再踏进那片桃林。
常参抿了抿唇,别开脸。「你也知道你父亲痛恨锦衣卫,哪怕他曾经允许我可以自由出入首辅府,也不可能允许我成为赫家人,你又何必强求?」
「父亲允不允许又如何?我心意已决。」
「你……」原来他是这般执拗的人吗?一旦决定了一件事,不做到底就不回头了是吗?「咱们先不说那些,明天不是还要去找冶铁场吗?还是早点歇着,咱们的事往后再说。」
话完,她抽回手起身,正打算离去,又听他道——
「我知道冶铁场在哪。」
她缓缓回过身。「你知道在哪?」所以今天是搭着马车,带她逛大街吗?
「我还知道偷走菜刀之人是谁。」
「咦?」常参被转移了注意力,抓着他追问。「你怎么会知道?」
赫商辰轻握着她的手。「还没用完膳,咱们边吃边说,就像以往一样。」
他怀念所有与她共处的每个时光,曾经不敢奢求的,如今近在眼前,他说什么都不会放手,不管她答不答应。
常参呆滞地往下挪动目光,看着他的大手包覆着自己的手,就这样被他握住,她有点恍惚。
记忆中,好像没人这样握过她的手,可是这样被握着,似乎还挺不错的。
见她没有甩开自己,赫商辰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带着她到桌边坐下,重新用膳,再次给她布菜。
常参像是被抽了魂,傻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最终目光被他那双噙满柔情的灼热黑眸给吸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猛然惊醒自己有多失礼,竟一直盯着他不放,简直是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