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说着学制的改革,这科考看似公平,但也有很大的作弊空间,譬如说明明是甲考生上了红榜,官府收了钱,让乙考生冒名顶替。
邵云湖也在网路上看过,不是每个考生都有钱在京城等到放榜,他们回了家乡,等待喜报,却不知道人生已经被偷走了。
贺逐光觉得应该由朝廷补助一笔款项,让所有考生都能在京城等到放榜,亲自去确认,总无法冒名顶替了吧。
宋大人却说,大人好心肠,可是我们东瑞连年战乱,哪来这么多银子?
邵云湖猛然想起,今年是不是天晁二十二年?
天晁二十二年秋冬,江南鱼米之乡会有多种虫灾,原本还产出农作物的土地一夜被毁,湖中原本能捞出的鱼虾都是死亡状态。
邵云湖记得,这本《伐越传》到天晁二十二年,开始进入真正的天灾人祸时期。
官府没钱,加重税收,人民吃不饱,怨声载道,然后就是真正的战乱,地方群雄割据而起。
她是日子过得太顺,一下忘了,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背脊一阵凉,一阵热,如果她真想不起来就算了,可是她记得,就要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战争跟饥饿,是最不能被原谅的两件事情。
邵云湖心里有事,所以晚上陪着贺宝儿吃完饭,哄她睡后,去敲了贺逐光的书房——灯还亮着。
温嬷嬷开了门,看到她很意外,「宝小姐怎么了吗?」
「宝小姐睡了,我有件事情想跟大人禀告。」
温嬷嬷原本还想着大人不开窍,邵姑娘又守礼,两人是要怎么增进感情?现在看得月升枝头,大人在案头读书,邵姑娘自己主动敲门,岂不是挺好的?
「邵姑娘快些进来。」抱持乐观其成态度的温嬷嬷侧着身子让她过,「邵姑娘有什么事情就自己跟三爷说,老婆子去厨房给三爷端碗绿豆汤。」
邵云湖一个屈膝,「温嬷嬷请便。」
于是进得书房。
这一番动静贺逐光自然是听在耳中,此刻抬起头,见邵云湖从月光中走近,仍然很瘦,但眉眼中炯炯有神,这很不同。
邵云湖犹犹豫豫,她虽然想避开祸事,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总不能说——呦,我是穿书而来,已经看完整本书,知道后面的发展,天晁二十二年秋冬会有虫害,重创粮收。
她的为难,贺逐光自然看在眼中——相识以来,她总是坦坦荡荡,倒是第一次这样,他竟然觉得有点新鲜,「邵姑娘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我今日听得几位大人说起国家大事,想起小时候在胜安寺听过的预言,那个预言我原本也没当真,可是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内心不安起来。」邵云湖觉得自己真机智,「就是说天晁二十二年冬天江南会同时出现多种虫害,我们东瑞国会五谷不收,民不聊生,大人既然跟太子亲近,可劝太子囤粮,甚至到邻国大肆采购,好让老百姓能度过这一关。」
贺逐光刚刚听到「预言」时还脸带微笑,听到那预言如此不吉还牵扯朝政民生,便又笑不出来,「预言乃是迷信,不可当真。」
「可是大人,胜安寺住持的预言很准的,他就曾经预言天晁十二年北召国来袭,怀化大将军领兵出征,云辉公主生死相随,甚至连公主会死在战场都说过,现在说来是大不敬,可当时真的很多人听到。」邵云湖放胆直言,反正贺逐光也不可能到梅花府找人对质,现在最重要的是劝服他去游说太子囤粮。
邵云湖继续说:「我知道朝中大员不可迷信,可是胜安寺住持从不打诳语,大人想想,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他讲出来,当然是为了提点世人,好消灾解祸,江南乃是我东瑞国的粮仓,要是有虫害,全国会陷入饥荒,身为一个人,吃饱是基本,人民吃不饱,国家根基就会动摇。」
贺逐光还是不信,「邵姑娘有没有想过,或许是那胜安寺住持消息灵通,所以装得一副先知的样子,好哄骗信徒心甘情愿多给香油钱?」
邵云湖大急,转念一想,「那好,胜安寺住持说过,今年立秋之前,京城会下九日暴雨,立秋当日西郊名刹玉佛寺会因此坍塌,大人且先记着,立秋也不过就半个月后,若真如胜安寺住持所言,再请大人定夺。」
贺逐光不信神佛,但见邵云湖这样认真,也不忍嘲笑她——心想,即便聪慧,毕竟没受过教导,容易被一些神棍所哄骗。
等立秋一到,便知道分晓。
于是他含笑说:「若真如胜安寺住持所言,我一定第一时间请入东宫,跟太子建言。」
邵云湖见他这样,也稍稍放下心——《伐越传》的女配包小姐就是在立秋时去玉佛山上香受困,身为致果校尉的男配角动用军队救难,两人这才互通心意。
邵云湖很喜欢这段,她记得很清楚,就是立秋那一天。
反正也没差这几日,她就安心等,她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会有天灾,那就要尽力避免。
毕竟《伐越传》已经不只是一部小说,这是她的人生,胜安寺那个算命的说,她回不去的,她会在这本书中终老,然后灵魂消逝。
反正该说的已经说了,现在等着日子到来就行,邵云湖想已经是人定时分,自己也不好再继续留在贺逐光的书房,遂行礼告辞。
回后罩房,见张金妞不在,有点意外,都这时间了,还没回来?
但又想着她跟平安热恋中呢,两人白天都要伺候贺家人,好不容易等到晚饭过后,聚一聚怎么了?
邵云湖梳洗过后躺在床上,不一会,有人敲门。
「云湖,是我,金妞。」邵云湖连忙起来给她开门。
虽然是夜色中,但还是看得出张金妞神色轻快,脸颊红扑扑的,看得出十分开心。
身为朋友,邵云湖也为她高兴,「我们入京已经一阵子了,也都习惯,安顿好了,你跟平安随时可以成亲。」
原本笑咪咪的张金妞却是表情凝结。邵云湖奇怪,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云湖,我把你当朋友才说。」张金妞看着地上,「我以前以为两人在一起过平凡小日子就行,可是现在看贺家的主人过得那样富贵,又觉得一样是人,为什么别人早上是干贝鲜肉粥加上四个菜,有鱼有肉,我却不是那样,我也想过一回好日子——我希望平安给我们俩赎身,在外面买宅子,我们搬出去住,可是平安的娘不允许,坚持要婆媳一屋,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直劝我,就住在贺家吧,在贺家也很好,即使是下人,早饭也有肉,我听他这么说,突然有点看不起他,就这么点担当,算什么男人?」
邵云湖一凛,金妞变了。
在村子里时,只想着两人相守就好,可是如今见过京中繁华,见识过人可以怎么舒服的过日子,就忍不住比较起来。这种苦是无尽的,人比人是没完没了。
邵云湖拉住她的手,「金妞,人生在世那样短,不可能事事如意,我并不是说你一定要嫁给平安,你如果突然想自梳,也是可以,但前提是自己内心平静,老夫人过得已经算很好,可是她没有诰命,难道她也要比吗?你如果只是一门心思想高嫁,那只是苦了自己而已,庶出的贺五爷找姨娘,月圆以为自己有机会,结果呢,贺五爷还是要了书香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