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为这位露湖姑娘做人证,到官衙告你伤人及谤人两条罪。”
卓夫人恼羞地出声,“我哪里谤她?她就是个贱……”
“你想好了再开口。”未等卓夫人说下去,赵宇庆便语带威胁地打断她,同时“教育”她,“有能耐的女人对付的该是自己不听话的男人,卓夫人可别这般没出息。”
卓夫人陡地一震,顿时语塞。
赵宇庆上前,一把取走柜台上伙计早已打包好的香烛,转身,她走向瞠目结舌,一时没了反应的露湖。
“走吧。”她一把拉住露湖,在众人注视下走出了卓记。
来到店外,赵宇庆将香烛交给了露湖的婢女。
那婢女急急忙忙地接下,并以崇拜及感激的眼神看着她。
露湖困惑又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她说。
露湖柳眉一揪,“你真心帮我?”
她挑挑眉,“我像虚情假意?”
“不像,可是……”她的挺身而出所带给露湖的震撼,远远超过受卓夫人当众羞辱,“我之前与你有过节,你为何帮我?”
“一码归一码。”赵宇庆气定神闲地说:“我知道你帮了我官人不少忙,也知道你对他有感情,他那么优秀,你会情难自禁也不怪你。”
露湖眼底的忧疑更深,“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之前你还那么不客气地修理我,为何……”
“你这话可不公平。”赵宇庆打断了她,“先侵门踏户寻衅的人可是你,我总不能闷不吭声任你打吧?我今天帮你完全是仗义,没什么私心或意图,你若不信就算了。”说罢,她转身便要上车。
“马夫人!”露湖唤住她,神情有点犹豫挣扎,“谢……谢你。”
“不客气。”赵宇庆停下脚步,“如果你还需要材料包,就到我店里来吧!”
闻言,露湖微怔。
“我知道最近有几家店开始模仿繁锦贰馆的品项,你可别去买假货。”她一本正经地说着,“要认明繁锦贰馆的戳章喔!”
露湖看着她,愣了好一会儿,接着展颜一笑,“马夫人,你这个人真是妙。”多么率真又爽直的女人呀!
赵宇庆顿了一下,神情认真,“这是……恭维吗?”
“是。”露湖爽快地说:“我终于明白马爷为何钟情于你了,不说他,连我都忍不住喜欢你了。”
赵宇庆眨了眨眼,“你也喜欢我?”
“是。”露湖点头,“夫人这般爽直率真,谁不喜欢?”
赵宇庆那古灵精怪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不知想到什么。“既然如此,咱们交个朋友吧!”
露湖惊疑地看着她,“朋……朋友?”她居然要跟一个青楼女子做朋友?她是在开玩笑吧?
“你不乐意吗?”赵宇庆眉心微拧。
“不是……”露湖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不嫌弃我的出身?不怕别人笑话你议论你?”
赵宇庆挑眉一笑,“我交朋友还得别人同意吗?”
露湖像是想确定自己没听错,转头看着身边的婢女。
婢女跟她点了点头,彷佛在告诉她“小姐没听错”。
“马夫人真不在乎露湖出身青楼,又与马爷……”露湖狐疑地看着她。
“你跟他是在我之前的事,我管不着。不过我可告诉你,今后不要打他主意就是了。”她说着,咧嘴笑笑,俏皮又逗趣。
这一刻,露湖是真真切切打从心里佩服着她。“马夫人不嫌弃露湖出身,露湖感激不尽。”
赵宇庆上前,伸出两手,热忱地握住了她的,“以后请多多指教。”
内室里,洋灯在这秋夜里映了一室温暖。
赵宇庆坐在镜前,马镇方正在她身后,悉心且温柔地替她梳着一头乌黑长发。
“我听说了……”马镇方稍稍弯下了腰,唇捱在她脸颊边,“你今天做的事。”
她微顿,“你是说……”
“听说你在卓记香纸店里杀得卓夫人片甲不留?”
“只是牛刀小试罢了。”她轻描淡写,“谁教她欺人太甚呢!”
“你居然为露湖出头?”马镇方搁下梳子,将她转向侧面,然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微微仰视着她,像极了崇拜,“我真是由衷地敬佩着你。”
她一脸“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淡然表情,“我只是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
“之前她到贰馆去的时候,你明明一副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样子……”他促狭地道。
“你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吃人鬼一样……”她轻啐一记。
马镇方笑意一敛,双手轻握着她的手,眼底是满满的崇拜,“你总是让我惊喜……”
“露湖姑娘也不是自个儿愿意沦落风尘的,就算是,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闻言,他又是一惊,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每个人都有其生存之道,她凭的也是自己的才艺跟手腕,那说来也是一种能耐。”她说:“你没听到卓夫人用多么不堪的字眼羞辱她呢,我听着都有气!”
看她义愤填膺的表情,马镇方温柔一笑,“我还听说你交了她这个朋友……”
她微顿,啧啧两声,“这才今天发生的事,你全知道了,一定是海丰那个耳报神说的吧?”
他勾唇一笑,“他本来就是我的耳目,你才知道吗?”
赵宇庆佯怒地道:“看我明儿怎么修理他……”
马镇方用手指撇了她鼻尖一下,“你这人宽厚,连露湖都能接纳,怎会舍得修理海丰?”
“接纳?”她正色更正,“我是跟她做朋友,可不是同意她跟你……”
“你吃醋?”他打断了她,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她也不装模作样,率直地说:“是,你以前的事我不管,可往后却是万万不能,我已经提醒过她不准再打你主意了。”
“要是她还打我主意,你欲如何?”他问。
“当然是打你罗!”她一本正经地说:“女人不为难女人,我一定冲着你去。”
听着她这番有别于一般女子的霸气作风,他先是一顿,旋即哈哈大笑。
夜深人静,他突然笑得那么大声,教她忍不住捂着他的嘴,“你小点声。”
他凝视着她,眼底充满深浓的爱意及崇敬。他缓缓拿开她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是老天爷派来治我的吧?”他说着,单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我的心里有个黑暗的房间,那房间里关着连我自己都害怕的怪物,这么多年来,我让它吞噬啃蚀着我的心,直到你……”
说到这儿,他又深吸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抹的痛苦,“曾经我想让那怪物伤害你,可如今我却害怕它伤害你……”他深情却又痛苦地注视着她,“我不是好人,我……”
话未竟,她又一次捂住了他的嘴,“从你身上的伤,我便知道你是受害者……那些年,你究竟过着什么生活?”
“我……曾经在人口贩子的黑船上待过。”他轻描淡写地说:“那是地狱,我不想你知道。”
人口贩子的黑船?她过去也看过相关文章,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光是想像都觉得可怕且残忍,更别说他那一身的伤……
原来他曾经在黑船上待过,受过不人道的对待,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好痛好痛。
“那些痛苦的记忆成了你黑暗房间里的怪物?”她柔声地问。
他微微颔首,“嗯。”
她深深注视着他,湿润的眼底满是怜惜。
须臾,她伸出双手环过他的肩膀,搂着他的颈项,将脸靠在他肩窝里,温柔又坚定地宣告,“不怕,我专门打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