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打就起来,否则躲远点,你死了我很麻烦!」荣焕臣见原该情势一片大好的战役被石森搞得惨不忍睹,心中有气,但这不是算帐的时候,撂下一句狠话,便持刀往其他地方杀去。
石森终于得以喘口气,他的心跳得飞快,快得都痛起来,得紧按着胸口才能缓和一点。
几乎是在求救讯号放出之后,不到两刻钟的时间荣焕臣的人已经来援。
石森知道福船不可能开得那么快,肯定是荣焕臣带着好手改乘小型快速的鹰船先来驰援,大军稍后才可能抵达,所以来的人必然不会很多。
想通了这一点,石森一咬牙,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在地上执起一把刀,重新加入了战局之中。
中军福船的庞大身影慢慢的在清晨的霞光之中出现,久攻不下的倭寇全乱了,主将已死,敌军来援,他们也没抱着活的希望,全都是豁出去的打法,尤其他们看出了荣焕臣是带头的将领,便五个人一起围攻他。
荣焕臣即使武功不俗,在经历了前一场战役后又马上赶来此激战,精神及体力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状态,中间几乎没有停顿及休息,时间一久也渐渐露出疲态。
其中一名倭寇向荣焕臣劈出一刀,伤了他的手臂,荣焕臣一个闪躲,虽然成功躲过要害,但臂上留下了一道伤口,手上的刀也被打掉了。
倭寇看准了这一点,又飞快劈出一刀,荣焕臣无奈伸出手抵抗,这一下若是劈中了,至少也会掉只胳膊,想不到打横里不知哪里插进来一把刀,挡住了这一击,还顺势将那倭寇给踢飞出去。
荣焕臣抬头一看,是浑身鲜血淋漓的石森,后者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非常难看。
「我也救了你了,我们扯平了。」石森说道。
荣焕臣不语,眼下的情况也不容许太多话,他只是用脚尖挑起了落在地上的刀,又继续拼杀,石森眼睛一眯,也随着他身后迎敌。
在中军福船抵达之后,战事就呈现一面倒的状态,倭寇一一被歼灭,就连跳海求生的倭寇也被箭矢所射杀,在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时,代表着这场战役已经胜利了。
虽然是惨胜,但左军的人也欢呼起来,幸存的战友们勾肩搭背地大笑,更多的是坐在甲板上累到动不了的兵将,石森尤其凄惨,一身血污,惨白着脸喘息不休,得用大刀支着地板才能勉强站着不出丑。
就在这时候,船上发出惊叫,石森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
「小心!」
然后他便被人压倒在地,当他莫名其妙地微抬起头,却发现压倒他的人是荣焕臣,而荣焕臣的背上正直挺挺地插着一支箭。
他睁大了眼倒抽口气,放眼望去,那个放冷箭的倭寇早已被其他人乱刀砍死。
「荣焕臣!你……」石森抓住荣焕臣的双肩,却没有将他推开。
「扯平不了的……」荣焕臣说出最后一句话,便伏在石森身上昏了过去。
石森浑身发抖,不敢相信自己长久以来因为不服,一直针对着荣焕臣,甚至因为自己急功近利险些导致战败,在这样的情况下,荣焕臣竟还愿意舍命救他。
这是多伟大的情操?作为一个主帅,荣焕臣已经做到了极致,难怪水师弟兄个个服他,这样有情有义又大度的将领,谁会不服?
终于,天色大亮了,但这一天的太阳始终没有出来。
顾巧坐在窗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上缝的袄子留了个口,方便之后将棉花塞进去。
再过几天就是腊月,山寒水冷,天津卫的气候其实与海口村差别不大,所以她并没有适应不良的问题,不过即使再冷,顾巧每日也坚持开一扇窗,彷佛看到了天空就能离那出海作战的英雄近一些。
荣焕臣出征已经两个月,她心中的忐忑始终没停过,她使自己镇日忙碌,有时做几件衣服,有时整理以前通译史密斯的文字,有时管管帐理理事,有时还会亲自上街去,挑选府中需要的柴米油盐。
纵然如此,只要一闲下来,那无尽的思念就会瞬间将她淹没。
面临战争,她才知道身为一个将领的家属要背负的责任原来如此沉重,她却不能抱怨,必须做他最坚实的后盾,他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奋勇作战,平安归来。
然而这几日她总是特别不安,无论做什么都有气无力的,有时候莫名心悸得慌。
「夫人!夫人!」刘总管飞快地冲进了大厅,差点撞飞在一旁奉茶的春桃。
针不小心刺到了手指,泌出了一滴刺眼的血,这微微的疼痛也将顾巧拉回神。她顺手取了块碎布将血滴擦去,然后大厅里的一主一仆就这么没好气地瞪着刘总管。
刘总管也知自己鲁莽,但他要报告的消息着实太重要也太惊人了,也顾不得可能会被责备,迳自说道:「将军快回来了!」
顾巧猛地睁大了眼,定定地望向他。「你说谁快回来了?」
「将军快回来了,可是……」刘总管吞了口口水,神色有些紧张。「夫人您听了千万别激动,将军……将军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是被抬回来的。」
「什么?」顾巧刷地一声站起,身后的花凳都因此倒下。「怎么受伤的?他没事吧?」
「实际情况还不清楚,是兵部派了一个小兵先来报信,说将军受了伤,人还没醒,约莫再一个时辰就要抬回府里养伤,让我们先做好准备……」刘总管一股脑儿地把话全说了。
当下,顾巧的脑袋都空了,眼眶也瞬间转红,原来她的不安其来有自,他真的出事了,而且听起来伤势还不太妙,如果……如果他有了个万一,那她怎么办……
刘总管瞧她脸都白了,一副快哭的样子,似乎吓得不轻,一时间只能安慰道:「夫、夫人,您……您要振作……将军回来的安排……还要您主持……」
顾巧深吸了一口气,硬是压下那种想哭的脆弱,表情变得坚决,「传我的令下去,先派马车去请和春堂的林大夫,府里所有人现在开始不得出入,让灶下先煮几锅热水,将军会用到的用具全用水煮个一刻钟,另外准备两桌宴席接待兵部的人,多弄些热汤及肉菜……」
「叫几名护卫到大门附近接应,清空大门往东次间的道路……春桃,你领几个婢女去将东次间收拾出来,先用煮沸的醋将房间全蒸一遍,散去气味,烧炕把房间弄暖和了,炕上铺上软垫,多备一点干净的布巾,将军使用的水用银盆装……」
一边说着,顾巧已经穿上厚棉袄往屋外行去,一出温暖的室内,迎头的寒风随即让她更加清醒,就这么一路说着一路安排,当她人来到了门外,已经好一段时间过去。
刘总管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她有条不紊处理一切事务,有些他想不到的她全想到了,对她的冷静及周到再一次感到惊叹,这跟常常在将军面前撒娇的那个夫人完全是两个人。
「夫人,送将军回来的车队只怕还要半个时辰,您要不要入屋内等……」他看着外形柔弱的顾巧,不由有些不忍。
顾巧摇头。「我要他一回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虽然,并不一定见得到……
天色渐渐的暗了,顾巧的手几乎要冻僵,但她还是坚持站在门口,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辘辘的声音传来,她迫不及待的迎了过去,果然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打头下马车作揖问讯的居然是一名内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