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还要辅以药物,估计半年就能行走自如。」
「太好了,你终于可以放松。到京城这么久,我还没带你到处走走,说,想去哪里?」
「都好,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好,就这么办。来,我先帮你绾发。」
他拉她坐下,宽宽的手掌抚着她的头,长长的食指从微香的发间滑过,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自鼻息间掠过,再确认时,香气不见了,蓝殷微怔片刻后失笑,他在想什么啊?
蓝殷指向前方不远处。「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金瓦红墙,知道的……师父说过那是皇宫,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住的地方。
「以后我要在那里当差。」
「你找到差事了?」
「嗯,父亲帮我谋了个宫廷侍卫的职位,从明天开始,我再不能到处瞎晃。大哥说,好姑娘不会愿意嫁给碌碌无为的男人。」
听到这话,漫漫又控制不住地心疼了。
哪里碌碌无为了?他的不长进分明是想让某人安心,对上他的眼睛,她的口气再认真不过。「有眼光的好姑娘会知道你有多好,不管你有为无为。」
第一章 不想做朋友(2)
一句话让他咧了嘴,开了心,她的安慰总能带给他无比自信。「真的吗?」
「我从不说假话。」她笃定地点了头。
「漫漫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长臂一勾,他搭上她的肩膀,把她勾进自己胸口,她是能懂他、能分享心事,是他想珍惜一辈子的好朋友。
「父亲问,你想要多少诊金?」蓝殷问。
镇国公?他很忙,忙到鲜少在家,漫漫至今尚未与他打过照面。「我说多少就多少?不怕狮子大开口?」
「开再大的口都该,你救回他两个儿子,否则国公府将会后继无人。」
「听起来我好像有点厉害。」
「什么有点,分明是非常、无比的厉害。皇上知道哥哥的腿快治好,高兴极了,说要召你进宫封赏,瞧!漫漫可是挽救了朝廷不可或缺的栋梁。」
漫漫望着他的兴奋,轻叹……就这么开心?不嫉妒愤怒?他们是兄弟啊,一个被比为云,一个被踩做泥,怎不见他忿忿不平?
「干么这样看我?」他摀住她的眼,漫漫的眼睛太清澈明亮,他有被看穿的不自在。
「真不恨吗?」
蓝殷知道她在问什么,轻喟。「若不是我害大哥腿断,以前她对我很好。」
她看出他的言不由衷,是在自我说服?说服自己那不叫捧杀,而是疼惜?睿智的他,得用多大力气才能自欺欺人?
转开话题,他道:「母亲要替我和大哥相看人家了,看在我将功赎过的分上,爹爹答应替我上门求亲。」
求亲?蓦地,漫漫红了双颊。
记得的,他提过「心悦女子」。他说她是救命恩人,是个漂亮聪明的小姑娘,既漂亮又是救命恩人……除了薛夕漫,还能是谁?
心跳急了,呼吸喘了,她愿意的呀,从救下他那天起,她便愿意……这肯定叫做一见钟情。
「漫漫,我的名声这么差,她会不会不乐意嫁给我?」
绝对不会,她在心里回答,却拍拍他的肩膀,手肘撞撞他的腰际,她挤挤鼻子问:「可不可以对自己有点信心?」
蓝殷傻笑着抓抓头发,莫怪他患得患失,他是真担心自己不够好。
「说的对,我该有信心的,以后我会越变越好,好到超乎想像。你告诉我,女孩子都喜欢什么?我想送及笄礼,讨她欢心?」
及笄礼?还有好几个月才到呢,他现在就上了心?暖意传到心底,甜甜的滋味渗入唇舌,喜悦在眼底满盈。
「送礼重要的是心意,你站在她的立场,先想想她会喜欢什么。」
「这样啊,她喜欢弹琴,我送她一张琴,还是古谱?」蓝殷相询。
「弹琴?」心在瞬间沉入谷底。
她不会啊?难道他指的救命恩人不是她?是她会错意、表错情?倏地,唇舌间的甜蜜被苦涩取代,心被冰雪封冻,眼底喜悦转为浓郁哀愁,她……猜错了?
「对,她的琴艺在京城数一数二。」
「她是谁?」灼灼目光迎上他的欢悦,突然间感觉刺眼。
「她叫安晴真,聪慧、高贵,诗书琴画样样通,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幼时曾经救过我……」
蓝殷还在哇啦哇啦形容着安晴真的美好,漫漫的脑袋却撞上大山,撞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真的是……弄错了啊,多么可笑荒谬的错误,他心悦的从来不是她,亏她还在想像着初初的一见钟情,亏她满脑子盘算着他的一辈子。
蓝殷没错,错的从来都是薛夕漫……
他说哥儿们,她以为那是亲昵说辞,原来是货真价实。
他对她的好出自感激,他对她的包容是为着谢意,他对她的定位,是朋友不是夫妻……呵呵,她怎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
亏她以为自己好聪明,亏她以为自己天生敏锐,对感情不会错估,谁知……好丢脸、好离谱啊,她怎会让自己陷入这等程度的困境?
笨蛋,愚昧,白痴……
「爹爹说他会厚着脸皮帮我去提亲……」
他还在说个不停,张扬笑靥刺得她心痛,碎裂的心脏被大杵反覆碾压着。
这时候她最好立刻转身走掉,假装自己从没会错意,这时她应该说几句类似祝福的场面话,好配合他这么热烈的情绪与场景。
她这样想着,于是张嘴,只是万万没想到,出口的话竟然是她的真心实意。
她说:「你喜欢安晴真,那我怎么办?」
两句话,她惊慌,他惊吓。
他停下叨叨,双瞳瞬间放大,而她错愣,恨不得挖洞把自己埋掉,顿时气氛变得无比尴尬。
怎能乱说话啊,她又不想挟恩求报。
他都说得那样明白了呀,安晴真是他掌心的朱砂痣,是他无法放手也不能放手的真爱,是他的过尽千帆皆不是,是他……一生所系。
这样的心意,这样的感情,她拿什么插足?
只是……真的,她真的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失去师父失去爹爹,她连家人都没了,她只剩下他,可她不是他的白月光,无法温柔他的人生,所以他无法当她的太阳,无法为她照亮。
她还以为他们会幸福一生,谁晓得幸福只是她的独自幻想。
怎么办?她心乱心慌,从山林乡野来到京城,她仗恃的不是勇气而是蓝殷,可他的爱情与她无关,他的人生与她无关,无关的他凭什么成为她的仗势?
是啊,凭什么呢?
两人都慌了,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看着他,而他看向远方……
曾经多么要好的两个人,现在连目光都不敢交会了,所以许多时候,窗户纸是真的不可以戳破的对吧?
苦笑,漫漫认错。
是她不该脱口而出,不该错认关系,不该主观认定救命恩人是自己……
同时间蓝殷也逼着自己必须讲几句话来缓解尴尬,于是在几次深吸深吐后,他问:「饿了吗?」
「饿了。」
他尽力了,她知道,于是顺着台阶爬下高墙。
他松口气,说:「四海居的鱼烧得极好。」
他们没在外面吃,因为漫漫意兴阑珊,于是把席面叫回家里,这个下午,他们决定不醉不归。
一醉足以解千愁,漫漫想借酒把不该出口的话收回,把他的压力收拾干净。
明白的呀,压力只能加诸在深爱自己的人身上,陌路人没有义务承担。
虽然刀子在刨,心在扭绞,虽然感情在咆哮,理智在喧扰,但她别无选择,因为明显松一口气的他,明显地让她理解——他并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