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阔看到尚灵犀,笑说:「尚将军快些过来这里坐下。」
尚灵犀也老实不客气的落坐——这帐子里,有宁远将军,游击将军,致果副尉,怀化司阶,归德中侯,除了夏阔这个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还真没人的品级比她高,虽然说,她是世袭而来,但五品就是五品,皇上亲封的,谁能说皇上不对?
尚灵犀于是在夏阔旁边坐了下来,其他人按照品级左右两分,另外还有个负责纪录的柳师爷。
夏阔道:「第一封快报已经在一个时辰前八百里加急送出,这第二封嘛,主要是处理战俘问题,本将军想问问大家的意思。」
宁远将军跟着夏阔二十几年了,也没在客气,「照俺说,全部废了一只手,再放他们回去,免得十几年后又来闹。」
归德中侯道:「这个末将赞成,还得把西尧国所有男子的一只手也废了,这样至少可保三十年边境无事。」
致果副尉却不赞成,「都已经投降了,照说不该再伤及人身,我们现在镇压西尧固然做得到,但还是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归化,否则我们泱泱大国跟蛮族又有何异。」
夏阔听了几方说法,都觉得有理,于是问夏子程,「夏校尉,你的想法呢?」
夏子程道:「这番过后,西尧肯定元气大伤,我们不如鼓励西尧人迁居到东瑞,西尧一年四季乾旱,粮食都得仰赖邻国,谁不向往我们东瑞多山多水多田,鼓励迁居,想必反应者众,我们再鼓励通婚,这样几个世代下来,不愿迁居的西尧人便会因为人口减少,不成气候,已经迁居的西尧人则会因为通婚自然融合,如此一来,自可保西疆安康。」
游击将军一拍桌子,「大侄子这说得好。」
致果副尉也道:「夏校尉这主意可不沾一滴血而平边疆。」
夏阔眼见儿子能懂自己不欲杀戮太过的心意,而说出这好主意,忍不住露出一点得意的表情,但只不过是瞬间,很快又收敛起来。
宁远将军却觉得心有不甘,「这样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将军不用不平。」尚灵犀开口劝,「我东瑞国地处中原,北有北沂国,北照国,南有南蛮,东边有海外异族,人人都看着我们怎么对西尧,若我们能展现大国风度,这北沂国,北照国,海外异族,说不定都会心悦诚服过来归附,也是百姓之福,退后一步说,如果我们今日对待西尧残忍,话传到南蛮,那南方的仗就更难打了,输了得被废手,当一辈子废人,那还不如跟你拼了呢。」
尚灵犀品级比较高,加上她又是领有功勋的云骑尉,于是宁远将军也不敢再说什么,「一切听大将军的。」
夏阔道:「这事情还要圣上裁夺,柳师爷,你把尚将军跟夏校尉的意思整理一下。」
柳师爷的动作很快,不到半刻钟,就把一封军报写好,夏阔看过后满意地点点头,封上火漆后道:「来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夏子程对尚灵犀一笑——他就知道尚灵犀懂他。
他们杀人,但杀的是敌人,不杀老弱妇孺,不杀幼子,更不会折辱别人——废人一只手,算什么呢。
既然已经投降,那就是东瑞国的俘虏,没人弄残战俘的,宁远将军不过是因为儿子在两年前突袭被伤致残,所以想公报私仇而已,在他的想法里,最好全天下的人都只有一只手,这样他的儿子就不会显得那样与众不同。
尚灵犀的想法跟他一样,他们东瑞国外敌多,人家都在看,对待西尧残忍,以后的仗就更难打,再小的国家知道败仗会让全国男子被废一只手,那还不拼死抵抗,不如现在大胜之后,给予怀柔政策,这样说不定可以劝得一些周边小国主动来降。
打仗,为的是保家卫国,不是杀人的血腥游戏。
他杀敌人,但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接下来的日子很忙,游击将军跟夏子程率三万人进入西尧京城,把权贵通通软禁起来,等待朝廷发落。
尚灵犀处理战俘的事情,东瑞不需要异国军,战俘不是杀,就是赎,夏阔不是丧心病狂的人,于是将名册编辑起来,预备送往南方做水利工程——皇上要开运河,正愁人力不足,这几万战俘刚好补足缺。
但为了避免他们不安分甚至互相起哄,所以也都说明白了,只要运河修好,就分批放人回家,但要是中途逃了,那他们在西尧的家人就只能黄泉路上相见了。
战争就是这样,很现实,很残忍。
尚灵犀没有什么愧疚之情,她爹死于西尧奸细之手,她对西尧人是从来都不同情的,她所提出的主意,也是因为她希望壮大东瑞国,她爹遭刺杀身亡,她要弟弟长命百岁,不要像她爹,三十几岁就死了。
对西尧贵族来说,天塌了,对西尧百姓来说,还是一样——东瑞军进城,并不奸掳烧杀,而是吩咐他们,一切照旧。
卖兔肉的照样卖兔肉,卖乾果的照样卖乾果,除了街头会有军人站岗,其他没什么不同,刚开始虽然也害怕,但日子要过哪,总不能不做生意,不然一家老小吃什么?几天之后也就习惯了。
游击将军跟夏子程把西尧国土掌控之后,就命人传话给夏阔。
八月十二,风沙烈日的日子,夏阔率领大军正式驻紮西尧国。
登基不到五年的西尧皇帝双手颤抖着奉上国玺,西尧国正式覆灭。
尚灵犀在帐子中看名册——原来他们总共抓了三万四千一百七十七个西尧战俘。
这些人去修筑运河,快的话五年,慢的话十年也都会修好,然后就可以回家,以俘虏来说,算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听说二十几年前西尧灭晁国时,是直接杀了战俘,所以后来西尧想继续西进时,就没那么容易了,投降会死,那我还不如跟你打到底……
帐帘一掀,有人走了进来,尚灵犀头也不抬,「我不饿,不吃。」
「什么不饿不吃?」夏子程的声音响起。
尚灵犀抬头,眼前是半个月没见的夏子程,也没变黑,因为本来就很黑,西疆的烈日,除非不出帐子,否则每个都晒得跟炭似的。
能见到他实在很高兴——算算,圣旨大概月底前就会来,那他们就得告别了。
在这之前,能多见一面是一面。
尚灵犀是学不会儿女情长的人,不会问他好不好,只道:「西尧国的王公贵族都收拾好了?」
夏子程手上拿着一个盒子,「那当然,你别小看西尧虽然没田没米,皇宫搜出来的好东西可真多,包括那些朝臣个个奢华,我夏家在京城是二品门第,这西尧贪官不过八九品,宅子居然比我家还大,贪成这样也真够厉害了。」
「宫里的人你怎么发落的?」
「都送往京城了,游击将军留了两个新进美人,我就留下一个。」
尚灵犀惊讶,「你,你留人了?」
虽然说他二十二岁,留个美人也没什么——这是战争的不成文默契,为了奖励边关将士,他们可以先挑选战败国的美人。
至于美人,就只能认命了,遇到会疼人的是好命,遇到没良心的,也只能怪自己的国家战败了。
夏子程不满,「你在想什么,我就是想起你以前说一个堂妹被抓入宫,查了册子知道有个姓尚的小嫔妃,她说自己的确是定远将军的亲戚,我这才留下她,人在外面,我领着她来还你呢。」说完往外喊道:「来人,让那小嫔妃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