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的欢愉究竟是何滋味?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又能拿什么来纡解?
他该如何填满这黑洞般的欲望、灭掉这把燎原热火?
体内深处,一缕被勾起的渴求正前所未有地嘶吼着、叫嚣着,威胁着要冲出这一副躯壳,似要破腹而出一般。
从来都渴望宣泄,但那用来容纳欲望的阳具他早就失去,这具受过刑的残躯找不到发泄的管道,于是一切的渴求变得疯狂而痛苦,他感觉自己热胀到疼痛不堪,然而那疼痛之处根本不存在,全是虚无,他勃发又淋漓的欲念,尽是妄想。
如此丑陋!
如此可笑!
无比羞耻!
姜守岁发昏的脑袋瓜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原本压着她又亲又揉的督公大人不知怎地停顿下来,覆在她身上动也不动。
喘息声仍清楚入耳,她缓缓张开双眸,同样气喘吁吁,看见红潮满布的男性俊庞,眉宇间的凌厉化成怔忡,他此时的眼神让她心脏猛地紧缩。
「路望舒……」
男子那一双得天独厚的凤目美得很严酷,眼波流转间即使再平和、把情绪藏得再好,总也带出一丝狠戾,而如今这双眼,瞳底深幽幽,没有半点儿星火跃动,她感受到的是庞然无声的悲凉。
不明白他内心的起伏,但难以言喻的慌乱感一下子袭上心头,这滋味对她而言竟既陌生又熟悉,彷佛曾在梦中一次次经历。
嚅着被吮吻得红艳艳的唇瓣,她再次轻唤他,抬手欲抚上他的脸,结果指尖尚未触及,他头一撇,松开双臂,硕长身躯倏地立起,还矫枉过正地后退两步,好像她突然间变成一颗令人厌恶的烫手山芋。
两人皆衣衫不整,但姜守岁身上比他还凌乱,毕竟被他压着、抱着又上下其手乱揉一通,她一手揪着襟口才欲坐起,路望舒竟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眨眼间他跃上通排石阶的最顶端,推开酒窖的门踏出,督公大人头也不回,恨不得快快远离她似。
被留下来的姜守岁表情有些茫然。
她双眸眨也不眨地望着石阶上那道敞开的窖门好半晌,好像觉着下一瞬他的身影会再次出现眼前……但没有,最终她希望落空。
明白过来的那一刻,她将额头抵在拱起的膝头上,双臂环住自己。
*
袁一兴办完之前督公师父交付的几件差事,刚回到院落就有童监和其他少侍过来咬耳朵,说是督公大人自今儿个下午回宫后,便极不对劲儿,茶也没要,晚膳也没吃,把自己关在书房中,连盏烛火也没唤人进去点。
袁一兴从小童监手中接过食盒,打算亲自替师父送消夜,顺便探探情况。
必然出事了,若他没推敲错,这事跟他的那位「师娘」颇有关系。
他知道师父今日出宫是去了趟狗尾巴巷的四合院,一路有锦衣卫暗中保护,午时过后师父踏出狗尾巴巷时,据在场锦衣卫即时传回的消息道——督公大人身边有一女子相伴同行。
经过简单描述,九成九错不了,那女子应是一段香的姜老板,是与他家师父结缘之人,偏偏师父还嘴硬不肯认。
锦衣卫还道,他们暗中跟至一段香附近,督公大人忽地将女子揪进暗巷内,随即消失得十分离奇,当场把一票锦衣卫急坏,可不到一个时辰,却见督公从人家生意兴隆的酒坊铺头里走了出来。
师父回宫后如此反常,用脚指头想也知是在师娘那儿出事了。
沿着廊下宫灯来到书房前,他先轻敲了下门,清清喉咙道:「师父,徒儿将外头的差事办完了,特来禀报。」
静了几个呼息,才听到里边传出督公大人的声音。
「进来。」
袁一兴一得令随即推门跨入,有外边的宫灯透过窗纸渗进,书房中还不至于幽暗到伸手不见五指,能瞧出督公大人就落坐在长案前。
袁一兴搁下食盒,先把烛火点上,书房里终见亮光,这时才觑见他家师父脸色甚异。
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好像师父将自己关在这书房中是为了想明白某道难题,定是令他内心无比纠结之事,那双利目烁着从未见过的幽微邪气,淡抿的嘴角却让神情莫名显得悲凉。
袁一兴心头陡凛,敛下眉目不敢多看,开口道:「一回宫就听小福子说,师父未进晚膳,咱们院落的小膳房备了消夜,是您喜爱的核桃鱼片粥,师父您要不要多少用——」
「赵岩那边的事结果如何?」路望舒淡淡截断徒弟的话,脸上恢复一贯冷凝的表情。
袁一兴噎了噎,调息后立即答话,「师父今日出宫,一是探望四合院的老人家们,二是为做诱饵,赵副指挥使率宫外处一帮锦衣卫顺藤摸瓜,竟一口气逮住四组人马,徒儿跟过去监审,锦衣卫那十八般武艺都还没使上几招,几张嘴就全撬开了。」
路望舒了然般点点头,修长的一指在长案上轻轻敲击着。
以为督公师父会继续追问那四组人马背后的操控者是谁,袁一兴等了会儿,没等到问话,心想还是由自个儿全盘托出,再让师父发话会比较好,结果他两片嘴皮才掀动,路望舒突然出声——
「兴儿,去替本督办好一事。」
袁一兴再次噎了噎,脑袋瓜用力一点。「……是,师父尽管吩咐。」
然后在听清楚师父的指示后,身为徒弟的年轻内侍整个傻住,傻了许久,内心在这一刻产生严重怀疑,怀疑师父脑子根本有病,且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第五章 天大的蠢事(1)
上元节过后,帝都突然又降下一场大雪,雪天连日,比起腊月时候还要冻上三分。
姜守岁这些日子过得甚是忙碌,常态如此,天候越是寒冷,一段香的生意就越发红火,总归是天气冷了,想喝酒暖暖身的人便也多了。
她喜欢忙碌,尤其在那日午后她强吻督公大人之后,深深觉得忙碌的日子非常美好。
一忙起来,她不会有太多闲暇去烦恼情之所向,每天制麴、酿酒、吃饭、卖酒、睡觉,不想去厘清自己那时是否太躁进?是否一着错、满盘皆输?
她还需要一段时候沉淀思绪,才好拟定接下来该当如何,却未料督公大人在事情发生十多天后会遣人来请,连马车都备妥,欲与她见上一面。
那一日,路望舒无端端再次现身在后院酒坊,还一头冲出前头铺子,一段香的酿酒师父和大小伙计又一次看傻了眼,这会儿来接人的大马车外观甚是华美,车夫以及护卫又皆为锦衣卫,一段香的众人八成心里有底,该干么的干么去,倒没再被吓怔。
马车约莫走了两刻钟,没把姜守岁送进宫里,而是让她在几条街外的一座高门宅第前下车,前来相迎的人早早候在大敞的朱门前。
姜守岁甫从车厢内钻出,一只小臂已殷勤靠过来。
「师娘,来,您慢着点,留心脚下。」
……师娘?何意?
姜守岁一抬眼便认出对方。
上次她壮着胆子、持着通行铁牌入宫寻路望舒,便是眼前这位小公公接待她的,他姓袁,是路望舒的大弟子。
明显察觉到女子的身形顿了顿,袁一兴立时意会到自个儿话有疏失。
他腼腆地望了女贵客一眼,忙解释道:「师娘……呃,不是的不是的,该称呼您一声姜老板才对,那『师娘」二字是咱自个儿心里想这么喊,没留意便脱口而出,姜老板您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