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等手段确实肮脏,但他路望舒本就是个下流之人,等待多年求不得,神智濒临疯狂,他亦不知自身还会干出些什么来。
「姜老板不想亲近本督,是因惧怕吗?」顺着问题继续提问,他屈指轻捏着她的秀颚,让那眸光迷蒙的鹅蛋脸能保持着与他面对面。
「怕……很怕。」
他沉吟两息。「为何怕我?」
她似乎想摇头,但下巴被他捏住动不了,略困惑地眨眸。
「本督可曾害你伤你,为何怕我?」他加重追问的力道,话中有诱导有命令。「你说。」
「我怕……怕的是我自个儿,不是你……」
路望舒闻言一愣,心脏狂跳,轻捏她下巴的手摊开成掌,霸道地覆住她半边脸容,顾不得气血乱窜,他紧声再问:「你对自己有什么好怕?」
「我怕自个儿又想亲近你,太想亲近你,又要重蹈覆辙……」
她像把话都含在嘴里,幽幽若叹,含糊不清,但路望舒听得一清二楚。
他忽地倾近,单膝落地跪在她跟前,这一回是双掌同时捧住女子的鹅蛋脸,惊异的目光以极近之距看进她那双瞳仁儿里。
「又……你说又。」他嗓音微颤,思绪飞快转起,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上一世关于你我之间的事,你都还记得,因为那十八份红绒掐金丝的帖子还生着我的气,所以才不想见到我,是吗?」
这突生的想法荒诞且不可思议,但话说回来,他都能带着前世记忆重生了,如若她亦是,也不无可能。
「唔……」似乎被他一提,记起生气的因由,遂给了她的意志增添些许力气,她秀眉拧起,巧鼻皱了皱,抿着唇瓣不肯乖乖答话。
路望舒却笑了,与适才面色铁青、神情绝望的模样简直相差天壤。
「难怪你会来到四合院这儿,原来你都记得,气恨本督在上一世对你干下的蠢事,恨到这一世见都不想见我,故意装胆小还拼命求饶,把额头都磕伤了……你是多气恨我?」语调低柔,翘起的嘴角如捻红花,衬得一双凤目格外明亮,左眼角下的那颗小痣分外惹眼。
「唔、那个……唔……」姜守岁内心还在顽强抵抗,反驳的、发狠的话仍旧说不出口。
她瞪视他,气恼到揪皱裙裳的十指改而揪紧他的襟口,像如何也不饶过他一般。
她对他发狠,秀致清雅的五官都冒火地皱成一团儿,红唇嘟得高高都快顶到鼻尖,眼角泛潮,嫩颊似被气到染了绯云,明显生气的一张脸儿,落在路望舒眼里只觉无端可爱又无比可怜。
说不出的心绪涌动,难以言喻的情潮起伏,看似他是掌握一切的那人,实则再卑微不过,他曾经贪命、贪权、贪尽天下间的荣华富贵,而来到重生的这一世,他唯独贪她。
他学她微蹶起唇瓣,难以克制地抵将上去,将两片软唇印在她嘟起的樱桃唇儿上,就像落了印似,盖印盖得密密切切。
即便他亲了就分开,被他落下唇印的姜守岁仍然神魂剧震,惶惶然瞠圆双眸,神智清明好些,正瞬也不瞬直瞅着他。
他咧嘴一笑,左眼角下的泪痣在眼波中荡漾,毫无预警问道:「你气我、恨我,可到头来还是心悦我,喜欢得再喜欢不过了,是吗?」
不知因何被逼出两行泪来,姜守岁知晓自己在哭。
她没想哭的,是真的,但却傻傻流泪,许是因为他那难得的表情能蛊惑人心,她懵懂坠落,甘心徘徊,于是便再无翻身之日。
「这辈子,姜老板仍想跟本督要好的,是吧?」
那男嗓真如勾魂咒,隐隐往灵魂深处催动。
姜守岁避不开,也没本事再扛着那份无形力量,问话如电闪雷打直直撞入心窝,她浑身一震,眨眨眼睫渗出泪潮,红着眸眶艰难地点头。
「嗯……心悦……喜欢……想跟你好……」她点头的动作顿了顿,变成摇头,「但不要了,不想再追着你……」
「为什么?」
「我……累了……」边吐出心中真言,她抬起一双粉拳想揉掉眼中越涌越多的水气,但他的长指比她快了些,一遍遍抚拿湿颊,替她拭泪。
她眸底的迷惑未消,且更带迷惘,憨然问道:「你怎地哭了?」
路望舒挑眉一笑。「姜老板哭了,本督瞧着欢喜,自然要掉泪。」
她表情有些似懂非懂,但手已挪向他,抹掉他俊面上的泪。
「欢喜……所以掉泪吗?」她恍惚问,沾染润意的指腹相互摩挲,彷佛被泪水的温度吸引住。
路望舒几乎要看痴了。
气息粗重,他费力调息,可施术过度,时间亦拖得太长,鼻中已流出血来,加上喉头泛腥甜,血气直涌……若再继续下去,他的身体扛不过,又得大呕血,但他真觉得无所谓。
都无所谓了,要反噬那就来吧,他到底得到他要的答案,这一刻真觉死亦无憾。他对她做了很下流的事,但全然无悔意,许是天性就这般无良。
他路望舒在乎的只有自己,不允许背叛,更无法容忍她的无视,尤其在他等待多年之后,而今探得她的心意,只觉一切都值了。
「是啊,是喜极而泣的泪。」说着,他额头靠过去抵着她的额心,鼻尖亦相互贴着。
「还好还是心悦喜欢的,累了,那就歇着,这一次……由我来吧……」
低沉语调宛若吟唱,吟哦着有心人才懂的曲韵,他嗅着她身上气味,隐约闻到梅花酒香。
*
第八章 不想亲近吗(2)
来到帝都的时节,恰逢梅花盛开之际。
一段香院子里的那棵老梅树迎来花期,朵朵白梅在枝头上绽放,将色泽偏深的树干点缀得黑的黑、白更白,一树白梅如雪,在张扬得甚具风情的枝极上璀璨开放,一簇簇、一枝枝皆能成画美不胜收。
本不该酿什么梅花酒,但梅瓣飘落,吹雪般簌簌飞荡,她舍不得花落泥地,于是在老梅树下布置了数个竹圆筛,一日不到就收集了大半萝的花儿,够她提取花汁花蜜酿个三五缭美酒。
曾经这亲手酿制的「梅香」,她想着有朝一日欲邀督公大人共饮,如今实无这份心思。
她既作了改变,不再强求,这一次两人的命轮是否能有所变化呢?如若可以,也许她能活得更舒心,他也能活得更自在?
也许,他不会那样就死去,也许……
「唔……」呻吟声逸出,是从自个儿喉中发出的,姜守岁徐徐睁开双眼,率先映入眼中的是满天彩霞,此一时分,她脑袋瓜里空白一片。
「醒了?」这一声轻问如同响鞭落地,震得她脑中那片空白骤碎,神识陡地被扯回。
她循声侧首,看到此生她最不想再与之牵扯的男人正坐在矮墩上。
他手中汗巾抵在鼻下人中处,白色的巾子上头明显染着斑斑血迹,而她也认出自己身所何在了,竟是躺在四院后院天井的躺椅上,身上还盖着一件男款裘衣。
一惊,她倏地坐起,古怪晕眩感随之袭来,她抓紧一边的扶手勉强撑住。
「不急。」路望舒单臂横将过来,试图扶她再躺下。
她上身侧了侧欲避开他的碰触,但该来的躲不掉,那只五指修长、指节漂亮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按在她肩膀上,引得她心头骤凛,不得不抬睫看他,以弄清他的意图。
他想对她做什么?
莫非那天送酒,大志摔破酒砖子冒犯到他,这事在他心里还没翻篇,咽不下那口气,所以特意来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