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孩子们听见,她霸道了一回,一手揪着他的衣襟示意他低头,这动作极粗蛮,但因他是背对着孩子们,只有范绍安知道这女人又失控了,但说的话却让他听进了心,因而没扯开她失礼的手。
“你可曾想过,你的差别待遇看在书院其他学生眼里是怎么想的?你当夫子的人却给他们贴上标签,觉得对的理解你的作法,觉得不对的岂不是觉得受到不公平待遇?若是令穷学生的心中更觉卑微,那你等于是好心办了坏事。”她总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又当了多回学生,心得可是不少。
范绝安不得不承认,少了那些繁复的妆容衣着,如今的她在他眼中有一种不可方物的美丽,那双熠熠发亮的明眸极动人心,愈看愈赏心悦目,这是对的吗?
“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他眼睛往下看,示意她该松手了。
杜嘉薇眨了眨眼,他对她一向视而不见,说话间即使面无无情,嘴角也多是嘲讽或凉薄的笑,根本听不下她的真挚之语,现在居然会认真考虑?这是他们之间关系即将破冰的征兆吗?
她顿时笑开,松开揪住他领口的小手,将他的衣襟抚平顺一顺,再往下握住他的右手,上下用力摇了摇,笑道:“太好了,你好好想一想。”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晃动的手,本以为她很快就会放开,没想到她握得更紧,还突然上前一步,倾身贴靠在他胸口,蜻蜓点水的抱了一下,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这是投怀送抱吗?
杜嘉薇笑咪咪的说:“看吧,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现在握你的手,碰你的身体一下,你不会抗拒了,对吧?”
范绍安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觉得胸口怦怦直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窜进心坎。
两人也突然意识到四周安静的过分,一回头就见学子们有的憋着笑,有的低头,有的困惑,表情忒多。
他们多少听闻这对夫妻感情不佳,可是刚刚师母那窝进先生怀里的举动可是自然得很,毫不介意不远处还有他们这么多颗萝卜头。
范绍安也觉得窘,人生头一回不知所措。
对于不小心公然放闪,杜嘉薇没半点羞涩,他俩又没干什么,何况他们可是夫妻,她拍了拍手,大声向他们宣布范绍安应了让他们回来用餐的事。
学生们再次开心欢呼,就连几个较腼腆的学生脸上也露出笑容。
待范绍安带队策马离开,杜嘉薇就兴致高昂的揪着两个看呆的丫鬟先回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又赶快写了菜单,想想学生人数,将冰库里几只鸡都拿出来,开始忙活。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当听到达达的马蹄声由远趋近时,杜嘉薇让青荷先出后门去看一下。
青荷很快去而复返,笑着道:“回来了!回来了!”
厨房外的小院原本就有一座烤炉,此时杜嘉薇正等着最后一批窑烤披萨出炉。这披萨光前置作业可就耗了她不少时间,揉好的面团擀成圆形,将切好的食材往上面扔,刷些酱料后放入烤炉。
除此之外,厨房里还有她炸了好几大盘金黄酥脆的炸鸡块及薯条。
范绍安带着学生策马绕了一圈回来后,就见夏园后门的坡地上已经放置好几张长木桌,桌上铺上花色鲜艳的布,上头是好几盘鸡块,还有刚出炉的披萨、薯条。
学子们早已饥肠辘辘,一看都忍不住猛吞口水,尤其两名吃了不少杜嘉薇所做午膳的清寒学生郭昭、洪一伟,虽然近些日子的菜色也丰盛,但眼下这些大尺寸食物他们可没见过。
杜嘉薇吩咐他们先将马匹系在附近的树下,让马儿吃草喝水,然后排队洗手,又吩咐两个丫鬟拿出好几块大的布放在草地上,让他们就在这名为“野餐垫”的大布上坐下。
范绍安知道家里没那么多餐具或筷子,但他以为她会去借或买,没想到放在一边长桌上的所有碗却是准备给他们喝她特调的水果茶使用。
至于那些鸡块跟大烤饼,听到她说要用手拿,众人都傻眼了。
这些食材他们都知道,但这番作法却是新鲜,虽然觉得用手拿东西吃有些不符合礼仪,但看着娇俏可人的师母就这么抓起大烤饼,示范的咬了一大口,面露满足之色,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依样画葫芦,伸手拿了桌上的食物咬上一口,每个人都眼露惊喜。
但他们很快又僵住了,因为他们的先生……
“没关系,他是先生,规矩总是比较多,要顾虑一下。”她笑咪咪的道。
学生们哄堂大笑,气氛更热络。
杜嘉薇一心多用,一边偷瞄学子们,一边也不忘拿刀子将披萨切成小块,炸鸡也切肉剔骨后放在圆盘内,亲自端到小桌旁,让端坐着等吃的范绍安得以用筷子享用。
总之,他就是要保持一个优雅的公子形象,当然,如果不去管他那动人黑眸里的浓浓无奈就更好了。
她知道他不认同这种吃东西的方式,但也很宽容的没在学生面前让她没脸,静静用餐,如此纵容,她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这是不是可以认定他已经开始慢慢的接受她了?
古代没有可乐,但水果茶甜度适中,配上炸物及披萨还是很搭的,再加上她也准备了韩式渍萝卜,酸甜解油腻。
学生们都吃得很开心,对这声名狼藉的泼辣师母更是大大改观,在回书院上课或回家后都意犹未尽的提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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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天,天气更加暖和,固定来蹭饭的学子们总是眼巴巴的看着师母,班上几名富家子女欢天喜地的说了那日上御课的事,以大地为席,双手为筷,湛蓝天空下晴空暖暖,和风徐徐,他们品尝美食,恣意的吃喝聊天,没有制式的餐桌礼仪,让没参与到的同学都分外羡慕,当真是幻想一回就向往一回。
但他们不敢向师母要求,虽然这段日子以来师母的确变得可亲随和,毕竟他们是蹭饭的,怎好再提出要求,甭提那大烤饼上五花八门的配料,连鸡块都有手掌大小,那可都是银子啊!
眼见蹭饭的老班底个个一改以往疏离的态度,看她像看到什么神人似的,面色时而期待时而纠结,时而胆怯,时而失落,简直像四川变脸,杜嘉薇自诩是个顶尖的金头脑,哪会看不懂。
但她现在也无能为力,谁叫事情的发展远在她意料之外,她怕万一又给范绍安招来麻烦,心里过意不去。
那日上御课的几个富学生回家后,兴高采烈的跟家人分享这事儿,第二天就有几位家长联袂上书院找范绍安,怒不可遏的说了不少难听话。
杜嘉薇会知道这件事,还是丁顺偷偷跟她说的。
来人有三位,都是一身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她们声势浩大,三人轮番说话,态度一致,皆是冷声冷气的要范绍安管好杜嘉薇,还当着师生面前狠狠数落范绍安,半点情面也不留,事后还怒气冲冲的吩咐叶书博将自家孩子转班,不愿意再让范绍安教授。
丁顺话虽然说得婉转,但看他垂头丧气的神情,就可知道当日范绍安受了多大的委屈,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反驳,只是在她们转而攻击杜嘉薇时才冷冷的说了句,“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制止,是我的错,与拙荆无关。”
夫人们还想骂,但看到原本表情淡漠的范先生突然神情冷戾,气势莫名慑人,她们胆怯了,不敢再多说,将孩子转班后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