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客人,却是他们三个都很讨厌的客人。
孙至民带来年礼,只是没想到才几日未见,杜嘉薇清瘦那么多,气色也有几分苍白,衣袖已变得略微宽大。
杜嘉薇不是没看到青荷跟海棠对她使眼色,在她们眼里,孙至民就是个不能见的人,但她并不忌讳与他见面,她也知道男女大防,但她有事情想问他。
“我们去凉亭坐坐吧。”
天冷,她不在屋里坐,偏要去那么空旷的地方,一来是不想再让某人以为他们要做什么肮脏事,二来她要问的事,也不适合让其他人听到。
两个丫鬟虽然不喜孙至民,但还是按照奶奶的吩咐去备了热茶、暖炉到凉亭,在奶奶逼视的目光下,不得不离了十步远。
凉亭内,两人对坐,孙至民先将秦翰的事说了,“他会把那件事带到棺材里,你放心。”
“谢谢。”杜嘉薇停顿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他,“大人何时找了我夫君谈了有关我的事?”
孙至民没有迟疑的坦承告知。
她这才明白为何那几日范绍安都没有碰自己,她又问:“怎么解除婚约了?听说,前几日她们已返回清河。”
他看着她,“她们是走了,我想知道你觉得我退婚退得好吗?”
她笑了,“廖氏跟杜嘉月都是表里不一的人,你若娶了杜嘉月,就跟跌进粪坑里没两样,会跟着脏了、臭了,大人这婚退得极好。”
她的答案让孙至民欢喜不已,他忍不住倾身向前,“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何会跟你妹妹订下婚约,其实……”
他轻声道来,原来就在侯府办了杜嘉薇的丧礼后,有好长一段日子他总会时不时的想起她,但他当时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感情,只觉得有些茫然,有些惆怅,后来发觉自己竟感到心痛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她动了真情,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佳人魂魄已远。
就在意识到自己感情的那一天,他破例带酒去了一趟庆宁侯府,要求到杜家祠堂上一炷香,由于杜嘉薇并未嫁人,她的牌位就放在杜家祠堂。
可能是明白杜嘉薇对他的感情,杜家人允了,他在上完香后就在那里喝了酒,后来醉意上来,杜嘉月扶着他到客房休息。
他醉醺醺的睡着了,再醒过来时,杜嘉月却赤裸裸的躺在他身边,泪如雨下的哭诉他占了她的身子。
“身在官场总得与人交际,醉酒并非一两回,周遭朋友皆知我醉了就是睡了,别人再怎么闹我也没有反应,而且男人有没有做那件事自己还是清楚的,即使床上那一小滩血也证明不了什么。”
杜嘉薇不懂,“大人明知被人设计,为何还是应了?”
他苦笑,“那时在我眼中,你跟杜嘉月姊妹情深,我亏欠你,若是再负杜嘉月,百年后如何面对你?”
杜嘉薇无言,杜嘉月真的太会装,世人被蒙蔽双眼的又何止孙至民一人,“那杜嘉月怎么肯退婚?”
“我给了她选择,如果她愿意退婚,我会找一个对她有利的退婚理由,她仍可以找一个好对象,她若不愿意,那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孙至民说了,他会先找人来确定她是不是仍是完璧,若是完璧,这桩婚事他也许就认了,倘若不是,她婚前不贞,他自当有理由退婚,但她失贞之名就会传出去。
“杜嘉月没有死活哭闹?而且她怎么可能不是完璧?”
“她是死活哭闹,且咬死是失身于我,一再说是我侵犯她。”孙至民继续道来,“不过我身边还是有不少能办事的人,我有信心找到那个与她苟且的人,除非那个男人死了。”
当他说到这点时,廖氏跟杜嘉月的表情瞬间丕变,他便知那个男人享受杜嘉月处子之身的代价就是一条性命。
廖氏母女只是后宅妇人,可想而知这等阴私事也只能找府里的人,孙至民把他的猜测说了,两人更是不由自主的频频发抖。
“既然牵涉到命案,那就不只是她们母女俩的事情,甚至有可能牵扯到整个庆宁侯府……”
杜嘉薇懂了,可以想见面对孙至民的步步进逼下,廖氏母女也只能咬牙退婚。孙至民看着她特别精致的眉眼,由于她还穿着披风,一张小脸就埋在帽子里,几丝乌发落在她脸庞,更衬得她肤白似雪,看着特别年轻稚气。
他的目光再次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瞳眸,他后悔自己对爱情太迟钝,明明她那么努力想来到他身边,却被他硬生生的推开,而今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如果、如果你仍然心悦于我,愿意跟范绍安和离,我定娶你疼你爱你,此生绝不负你。”他深情的说着承诺,神情坚定。
杜嘉薇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人,眸中的真诚与深情动人,可惜她不是原主,没有资格接收这一份感情,何况她对他也没有感情。
杜嘉薇摇摇头,看到他眸中的热烈慢慢黯淡下来,“谢谢你,听你这样说,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很差劲的人。”这其实是原主内心的想法,她只是替她开了口,“但时间跟机会都不等人的,我身边已经有个很好的男人,我过得很幸福,我更珍惜我跟他之间的感情,也相信我会一直幸福下去。”
刹那错过,便是错失一生,爱他的杜嘉薇早已从他的生命中离开了,她这么说也是想让孙至民彻底对她断了念。
然而,属于她的幸福也已经渐形渐远了,就在她发现自己怀有一个小生命后。
孙至民低头,慢慢压抑那漫出心口的痛楚,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才发现她的神情不好,看来有些虚弱,“你怎么了?”
“没事。”她挤出笑意,摇摇头。
“杜嘉薇,我虽然舍不得你,但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们当不了夫妻,可以当朋友,若是你有什么难事可以说给我听,我很愿意倾听。”
“我是真的没事。”
她试着洒脱,但一想到肚子里的小生命,再加上她跟范绍安之间的误会,就怕范绍安知道她有孕了,不仅不会高兴,还怀疑这孩子不是他的,届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一阵风雪吹来,挟着雪花及砂砾扎进她眼里,她不由得闭起眼睛。
“怎么了?”
“没事,不知是雪还是沙落进眼里了。”
“我帮你吹掉。”他上前一步。
“不用!”她急忙拒绝。
孙至民也觉得自己鲁莽了,更是逾了矩,瞬间他清俊的脸红了,耳根子也发烫。
两人站得极近,远远看去似靠在一起,这一幕落在范绍安的眼里,实在是不能忍。
他怒不可遏的冲上前,一把拉开杜嘉薇,冷冷的道:“你是否真的忘了自己是有夫之妇?”
他的动作太快,手劲也没控制好,被他这用力一扯,她不由得踉跄几步,合上眼眸,再睁开眼,将浮上的热泪硬生生压下。
孙至民如何看得她被丈夫如此冷斥,皱眉道:“范公子,我跟尊夫人什么都没有做,你说那什么话?”
“抱歉,我突然觉得身子不太舒服,我先回屋子。”杜嘉薇觉得小腹隐隐的疼,她谁也不看,先行离开。
凉亭内,两个男人对峙,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孙至民突然想到杜嘉薇刚刚走下凉亭时眼眶发红,再想到他对她说的那席话,她终究是在乎范绍安的,那让她难过的人一定是范绍安。
“你对她不好,让她难过了?”他的口气不由带着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