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安阳再也听不下去,亦是怕自己盛怒之下真的做错了事,两人之间便再无转圜余地,遂愤而转身离去。
又过了两个月的时间,张平镇的天气转热,太阳正烈的时候,大家都不喜欢走在毫无遮蔽的官道上,加上这里风大,大风一刮来能将沙土吹得人满头满脸,连说话都会先吃满口沙尘,声音都不清楚。
屹立在官道上的珍馔点心坊却占足了天热的便宜,有不少客人原只为避暑歇脚而去,却爱上了里头的点心。
渐渐的,每日闻名而来的客人如织,其中不乏回头客,尤其官道上多是商人,亦有几个商贾向珍馔点心坊询问了合作的意愿,但都以暂时考虑被挡了回去。
毕竟白露是个弱女子,不方便出头,左安阳便拨了一个人替她管事,是个因伤退下的百户,名叫李三郎。他原籍山西,家中行商,为人精明却不偷奸耍滑,原本伤后无处可去,留在军中办些采买的小事,左安阳将他派到白露手下后才真正发挥他的功能。
他将珍馔点心坊管理得井井有条,白露嘱咐他要注意洁净,那橱柜上的纱布就是他的建议;最近因为生意太好,许多客人埋怨来了几次都买不到,他便大胆的提出限制购买数量的规定,虽说得罪了一小票人,却满足了更多人,这一切让白露对他更加放心,自己也能放手去做更多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总兵府那几头黄牛产乳量有限,要做那么多点心是不可能的,目前虽有和少数百姓购买,但看这个趋势,牛乳需求日增,再没有更多牛乳来源,只怕来不及供应。
第二件事则是要将牛乳加工成乳酪和奶油等原料,也需要不少人手。
于是白露很快地将作坊办了起来,透过官兵的力量,通告张平镇的百姓作坊要收牛乳,还要招工,忙得不亦乐乎。
透过这种忙碌,她也总算能逃离这阵子与左安阳僵硬古怪的情况。
从那日两人再次不欢而散后,他一次都没来过珍馔点心坊,甚至搬出了总兵府,住到军营里,美其名方便操练,事实上她知道他是不想见她。
这回,她真的让他气炸了。
但是她不后悔,因为这才是对两人最好的结果,就算她再爱他,也无法忍受与他人共事一夫,就算她忍耐一时,也将一辈子不快乐,而她的不快乐也会导致他的不幸福,她不能踏错这一步,否则怕是会毁了彼此的一生。
她叹了口气,乘马车慢慢的来到珍馔点心坊,虽然她不管事,偶尔视察却还是必要的。她手里还拎着一个鸟笼,里头关着小黑。
这只鸟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死活要跟着,在外头还可以放任它乱飞,但到作坊及点心坊这种要求清洁的地方,却是非得关起来不可,而且还要挂在客人看不到的地方,免得被客人嫌弃她的店不干净。
笼子里的小黑似是不喜被关,整只鸟看起来奄奄一息,垂头丧气,白露也不管它,这等装模作样的把戏,她自己就玩得炉火纯青了,还会被只傻鸟给骗了?
拎着鸟笼进到点心坊,她让人将小黑的笼子挂到后头窗外的屋檐上去,自己就在后头的小房间开始看起这几日的帐。
李三郎奉上帐本后,便没有打扰她,回到前头铺面,继续殷勤地招待客人。
此时一名衣着不凡的年轻人,身后带着两名人高马大的猛汉信步而入,他不像普通客人一般进门就往橱柜凑,流着口水看自己想吃什么,反而一副嚣张狂傲的态度,大马金刀地站在店铺中央,相当引人侧目。
李三郎一见就知道这三人来者不善,不过上门是客,他依旧有礼地迎了上去,询问道:「几位客人想买什么点心?需要替你介绍吗?」
「不必,把你们这什么点心坊的东家叫出来。」华衣少年姿态倨傲,眼睛像是长在头顶上,正眼都不看李三郎。
李三郎沉住气,含笑说:「不知客人找我们东家什么事?说不定我可以代劳?」
华衣少年皱起眉,不耐烦与李三郎纠缠,喝斥道:「叫你去唤东家你就去,罗唆什么?信不信本少爷让人砸了你的店?」
这家店背后是左安阳,在整个张平镇还有谁比他大?
有着靠山,李三郎并不惧这华衣少年,挺直了背说道:「要砸我们的店,只怕客人还没这资格。」
「没有资格?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华衣少年当真火了,终于看向李三郎,却是恶狠狠的,似要扑上去动手,「本少爷乃是宣镇首富之子贾容,宣镇里唯一卖甜品的贾记糕饼铺就是我们贾府开的,你这破点心坊在这里经营,已经影响了本少爷糕饼铺的生意了,本少爷今天来就是要向你们东家讨个说法。」
李三郎终于冷下声来,「贵店在宣镇,我们珍馔点心坊在官道上,似乎没有踩了你们的地盘,何况做生意就是各凭本事,你们糕饼卖不好,就该检讨自身有什么不足,何以怪到我们点心坊头上?」
「连本少爷一向交好的商贾都跑到你们这儿买什么蛋糕,还说没踩地盘?本少爷就是要找你们算帐,你们能怎么样?」
贾容一摆手,他身后的猛汉,立刻举起一张茶几砸了下去,榆木的材质也算坚靭,居然哗啦一声被砸得木屑四散,吓得周围的客人都躲到店外去,只不过胆子大些的还在探头探脑,想看看事态如何发展。
而李三郎也终于生了点忌惮,这人硬要生事,显然来头真的不小,难道真要抬出总兵大人的名头吗?
白露本来在后面看帐,听到吵闹声就来到分隔铺面和后院的帘子边,看到这情景,不禁皱了眉,原想李三郎就能摆平这事,谁知贾容这么蛮横霸道,李三郎身上有旧伤,万一被打伤那就不好了。
这时候如果左安阳在就好了……只可惜他不在,而且依照他们如今的关系,她也绝对不会去寻他诉苦求助,只能自己解决。
白露想着自己一介女流,又是在众目睽睽下,贾容说不定会有所顾忌,便撩开了帘子,走到了李三郎身边。
今日她身上一袭淡红斜襟立领长衫,搭配深绯色绣金线襴裙,别人穿起来或许毫无曲线,但在她身上就是能穿出灵动俏丽,行进间袅袅婷婷,眉眼清丽多娇,贾容看得眼睛一亮。
「点心坊只是做点小生意,远远比不上贵府家大业大,贾公子何苦为难我们?」白露一说话,声音清脆甜柔,听得贾容心都酥了。
这犄角旮旯怎有如此美丽的女人?放在这破店里岂不是可惜了?
贾容原只是想来找碴,没想到会遇到白露这等尤物,只觉是意外之喜。
「你是东家?」他露出一抹邪笑。
「是。」白露清浅一笑,笑意却未达眼中。「贾公子有何指教?」
「我看你这点心坊也别开了,娇滴滴的姑娘不待在家里享福,抛头露面做什么?你就跟着本少爷回宣镇,当个第七小妾好了,本少爷会好好待你,保证你穿金戴银。」贾容分明是色欲薰心,却还要摆出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让人看了作呕。
白露心中鄙夷此人,表面上却是一副受尽欺凌、摇摇欲坠的样子,「贾公子如是说,不就欺我是个女流之辈吗?」
「就是欺你又如何,本少爷想得到的从没有失手过!」
贾容瞧她吓坏了,益发得意,伸手就要去抓她,她自然不会让贾容得手,身子一避,却像是失足扭了脚,靠在了墙壁上,杏眼浮现水雾,咬着下唇,看起来好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