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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哭得极为压抑,但抖个不停的身子、哭得红肿的眼睛,表示她真的很伤心。

  「她没有太痛苦。」为了安慰她,邬汉文说了一个又一个的谎。「很平静很安详。」

  「我好后悔……」周俐亚哭得难以自己。「没有见到妈妈最后一面……」

  听她自责,邬汉文不比她好受,酸酸的感觉在心中扩散开来,甚至蔓延至四肢百赅。



    想到江淑美来美国的意图,和俐亚现在的懊悔心情,他所知的事实,更不能说出口。

  米高梅赌场经理致电给他,江淑美积欠一周饭店房间、客房服务的费用,高达三万美金。

  来美国三周,只有散尽家产后才想到找女儿,这种事,邬汉文不愿让她知道,于是他编了一个故事告诉她——

  江淑美是来看她的,但不敢直接来见她,于是躲在外头偷看,回程时看见有推广器官捐赠的活动,心念一动,签了名。

  昨天傍晚在来医院看她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在凌晨宣判脑死。

  健康的器官给了需要的人,遗爱人间,而心脏经比对结果,给了她弟弟——因捐赠者以及受赠者有直系亲属关系,院方特别告知,但怕雅焌知情会影响情绪,所以她心爱的弟弟并不知道捐赠者正是他们的母亲。



  「也许这是她的希望。」邬汉文为了掩盖真相,捏造一个又一个的谎,想将伤害降到最低,以免周俐亚太过伤心动了胎气。

  但她仍不断的哭泣,为失去母亲难过,加上弟弟正在动手术的焦虑折磨,她几乎泣不成声。

  「妈妈的心脏给雅焌,没想到会是这样,都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等,等奇迹出现,好不容易等到了,雅焌有康复的机会,可这奇迹却是妈妈给的……一想到雅焌能获得健康,是拿妈妈的命来换,我就……我该怎么告诉雅焌呢?他一定会很难过、很自责的……」

  听不下去了!那巴不得早日康复的臭小鬼,最好会自责!

  邬汉文伸手揽住她肩膀,将她揽进怀里。

  明明最被亏待的人是她,她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愧疚,她是……笨蛋吗?怎么可以蠢到这种地步?

  「只准你哭五分钟,声嘶力竭的大哭,你知道你的身体禁不起这种折腾,就五分钟,哭吧,我在这里陪你。」她那种压抑的哭法,只让他更难过。

  美化过后的谎言就让她肝肠寸断,如果让她知道真相……他不敢想。

  第7章(2)

  邬汉文一夜未眠,想到昨天夜里她所说的梦想,她记忆中幸福的画面,这一生都无法实现了。

  但为了她的处境、她的善良,他甘愿为她编织美丽的梦,用美丽的谎言掩盖事实,在不完美中为她创造完美。

  「呜……呜……」周俐亚靠着他宽厚的胸膛,哭出声来。

  他虽然对她态度强硬,不容许她拒绝,还时而用嘲弄的口吻说她太天真太愚蠢,但他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她面前,风雨无阻。

  是为了腹中的小孩,才对她好吗?明知两人是不同世界的人,差距宛如云泥之别,却仍是恋上了。

  明明,他没有必要亲力亲为,却为她做到如此,代她看照弟弟,处理母亲的事情,还每晚委屈自己,睡在窄小的沙发床上陪伴她。

  越是感觉到他值得依赖,她就沦陷得越深。

  一下子就好,就一下下……她伸出小小的手环抱他的腰,放纵自己贪恋他的温柔。

  Thief!尖锐的指控刺向她心口,她心虚松开双手向后退,这不是她该拥有的!她不配!

  「还没五分钟。」邬汉文却将她拉回怀抱里,她错愕地抬起头,却被他压回,贴靠他的胸口。

  这意思是要她继续哭吗?

  一种诡异的感觉,让周俐亚笑出来,但一思及他这行动背后的体贴,心酸瞬间蔓延,她又哭又笑,任凭情绪溃堤。

  邬汉文深吸数口气,凝睇埋在他胸口啜泣的小小头颅,热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渗入皮肤凿开肌理,将他的心烫出个位置,只容纳她。

  很轻很轻地,吁了口长长的气,他情不自禁空出一只手,轻抚她软软细细的发丝。

  为她破例那么多,他已经放不了手了啊。

  无可奈何的笑浮上邬汉文的脸庞,可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

  周雅焌的手术非常成功,却仍需住在加护病房观察。同样需要休养的周俐亚,被勒令不许守在病房外。

  「雅焌的情况我会让你知道,不要急,你要是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会影响他情绪,手术好不容易成功,你让他好好休息,等他转到一般病房,再去探望也不迟。」要是以前,邬汉文才不会用这种口气哄人。

  「但如果,你认为你和你弟弟的身体状况可以逞强的话,那你就去吧。」

  八成会是用冷漠得事不关己的态度,说以上这些话吧。

  会哄人的邬汉文、懂得温柔为何物的邬汉文,说出去简直笑掉人大牙。

  觉得他说得有理,周俐亚便不再坚持。但要求等弟弟有力气说话了,让她听听弟弟的声音。

  「你倒是很疼他啊。」醋味横生的口吻,可惜周俐亚听不出来,以为他在嘲弄她。

  「他身体不好嘛,小时候爸爸常取笑我,爱黏弟弟。」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想到父亲在世时,总爱笑谑她,爱跟着弟弟背后团团转,还嘲笑她这么喜欢弟弟,是不是以后嫁人了要把弟弟当成嫁妆带过去。

  当时她笑着说好啊,而雅焌则是翻白眼,大叫说他才不要咧,嫌弃她跟东跟西烦死了。

  那时候妈妈呢?嗯……刚刚打完麻将回来,嚷着说她累死了,没力气弄饭给他们父子三人吃,要他们自己想办法。

  怎么她记忆中妈妈的脸孔这么模糊呢?

  不觉笑容消失,小脸浮现难过之色。想不到她最后对妈妈的回忆,不是她慈祥的面容,而是她的不耐,还有贪婪数着钞票,满不在乎地将被下药、药效发作渐失神智的她卖掉的嘴脸。

  她不禁颤抖、害怕……对自己的妈妈,她仍是害怕。

  「怎么了?不舒服?」邬汉文立刻上前,捧住她苍白的小脸,关心地询问。

  不及他巴掌大的脸蛋,轻摇表示没什么。

  她强打起精神。「雅焌刚动完手术,不宜出院,我想……为我妈妈举办一场葬礼。」

  「你随时都可能会早产,忘了刚才医生说的?」邬汉文的语气透露了他的不赞同。

  当周雅焌手术成功,被推出手术室时,带着一双哭红的眼睛上前的她,才走了一步就全身绵绵的摊在他大张的臂弯里。

  他立刻抱着她往妇产科主任室送,一颗心吊得老高,焦虑得在诊间大吼。

  她现在虽然看起来好好的,精神奕奕像个健康的孕妇,但胎动太过频繁,医生已经直接下令,不许她下床,否则随时都有可能早产。

  「可是……这是我最后能为妈妈做的事,能不能通融一下?」她垮下小脸央求,「我好好的,我、我以前打很多工,都没事,我体力OK的,只要一天时间……不,半天,我会很小心!」

  「就是因为你以前打太多工,硬撑着,现在怀孕只要一点点小状况,就让你不舒服。」邬汉文眉头深锁,想到她为了家计不得下打工、学业两头忙,才会搞坏自己的身体。

  假如她母亲肯为她想一想,分担一些,就算日子再苦,也是能——算了,逝者已矣,现在再多假设已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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