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大凶带吉的卦。」穆夫人忧心又焦虑地看着穆雪松,「我看这趟别去了。」
「娘,」穆雪松眉头一拧,苦笑着说:「都这节骨眼了,怎能说不去就不去?」
「官府里多的是人啊,让他们去不行?」她说。
「就算官府有人去,还是得带上白波。」他说:「我怎能在这时候落下白波呢?」
「可是……」穆夫人按着胸口,「我这心就……」
「娘。」他打断了她,「行船走马三分险,哪次出远门不是凶带吉,吉带凶呢?爹跟我走了那么多年的商道,总也能逢凶化吉,您就别自己吓自己了。」说着,他给他爹使了个眼色。
穆知学起身走向焦虑忧心的妻子,轻轻的牵起她的手,柔声安慰着:「敬恩,雪松说的也是理,再说军士们戍守边关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穆家是受天城商贾之首,咱们责无旁贷。」
「是呀,娘。」穆雪松接着又说:「先前商道封闭时,秦将军给了咱们方便,如今正是我们回报他的时候。」
「可是……」穆夫人面带愁色,望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周学宁,「你跟学宁的婚事才刚定,这……」
「义母。」始终沉默的周学宁开口了,「松哥哥如今是商会龙头,这事他确实推不了,您卜的卦不也说了是凶带吉吗?吉人自有天相,咱们也别过度操心。」
「是呀,娘,有白波跟成庵同行,您放心吧!」穆雪梅也帮着安抚着穆夫人。
穆夫人见这厅上每个人都未加反对,她虽是忧心,也已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她幽幽一叹,没再多说什么。
小筑的内室里,周学宁正用她跟穆雪松要来的那张粗棉帕子,也就是当年她拿来与他交换《灼艾抄》的那张帕子缝制着小锦囊。
桌上摆了一张小红纸,对折再对折,四四方方地搁在手边。
完成了锦囊,她将小红纸摆进锦囊之中,然后简单几针缝住。
「小姐,少爷来了。」小单进来,小声地说。
周学宁微顿,「来的真是时候……」说着,她起身,手中捏着那锦囊,缓缓地步出内室。
小厅里,穆雪松坐在桌旁,见她出来,只是一笑。
穆雪松明日便要出城,今晚自然是来话别诉情的,小单机灵,没有多留,一溜烟的就出去了。
「都备好了?」周学宁走到桌边坐下,「天有点凉了,你有多带些保暖衣物吗?」
「去去就回,不必担心。」他一派轻松地说:「这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了。」
她在他眼里看见了一丝淡淡地,他刻意隐藏着的忐忑。她想,他娘亲卜的那支卦多多少少影响了他的心情,他表现得毫不在意,只是怕她担心。
「自我宿在这身子里,这是你第三次出远门了。」她说。
「你还不习惯吧?」他唇角一勾,深深注视着她,「不必过度忧心,其实我一年离家的次数并不多……」
「嗯。」她不知该说什么,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捏在手里的锦囊,于是又抬起头来望着他,「这个……」她将锦囊递给他,「给你。」
他微怔了一下,接过锦囊,发现是拿她当年给他的那张帕子缝的。
他看了看、捏了捏,「有东西?」
「是我自己缝的。」她怯怯地道:「本来想给你求个平安符,却也来不及了,所以自己缝了一个,你带着吧!」
「写什么?」他问。
「不能拆线喔。」她急急提醒着他,「看了就不灵了。」
他眉心微微一蹙,笑问:「这么神秘?」
「等你回来才能拆……」她说。
此时,他明白了她的用意。等你回来才能拆。她是要他回来,无论如何都要回来。
她很担心吧?尽管她说得那么无忧无惧,可她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吧?
也是,临行前卜了个大凶带吉的卦,谁能一笑置之,抛于脑后?
伸出手,他握住她的手,竟发现她在微微的颤抖着,他心头一震,内疚地看着她,「学宁……」
迎上他的眸光,她突然地流下眼泪。
见状,他陡地一愣,「你这是……」
「我害怕。」她哑着声,泪水忍不住扑簌簌地滴落。
他欺近她,展开双臂便将她揽入怀中。
她几乎是同一个时间伸手抓住他的,她牢牢地揪着他,两只手捏得死紧,像是怕一个松手,他就在她眼前消失。
「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将脸埋在他胸口,哽咽难言。
「不怕,我会回来,我会看见你锦囊里装了什么的。」他话声温柔地安慰着她,「我们的缘分从这张帕子开始,我也保存它多年,我不会让它落在某个你找不到的地方。」「相信我。」他抚着她的发,「我跟帕子都会回到你身边的。」
她缓缓地抬起脸,对着他露出娇憨的微笑。
她害怕却努力笑着的模样,教他心疼不舍,他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怜爱的眼神柔柔地洒在她脸上。
「学宁,我们可以白头到老,一定可以。」像是在给她的承诺书上盖下手印般,他低头在她颤抖的唇上吻了一记。
第十三章 否极泰来的幸福(1)
穆雪松、徐白波及胡成庵三人拉队出城了。
就在他们离开半天后,天空突然黑云蔽日,令人惊惶不安。
从此后,穆夫人每天都在佛堂念经拜佛,祈求佛菩萨可以护佑穆雪松等人平安归来。
时间在穆雪松离开后,变得漫长又折磨,那些等待的时光,时时刻刻都是凌迟。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忙碌,平日里不该她做,不归她管的,她全包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每当夜深人静,那磨人的未知还是会来纠缠。
此去关外,往返再算上停留的时间,约莫是一个月便能返回受天城。想想,他年初开春后前往阳关做买卖时,足足离开两个多月呢!
两个多月都能过去,这一个月又算得了什么?大凶带吉不还有个吉字吗?有什么好怕?
每天每天,她不断地这样告诉着自己、安慰着自己。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得不到真正的平静跟安稳。
这天请过早、用过早膳后,她便离开了崇儒院。这二十天来,她不太在崇儒院久待,那儿的空气沉窒得让人感到窒息。
穆夫人每天在佛堂念经,穆知学也不去诗友会,穆雪梅也常常待在自己房里,足不出户,院里总是静悄悄地,那些来来去去、忙进忙出的仆婢们不敢说笑,甚至连交谈都少了。
穆雪松临行前,穆夫人为他卜的那支卦,就像是抹去了所有希望及快乐的咒语般,在这偌大的穆府里起了作用。
她想,穆夫人不知道有多后悔当时卜了那么一卦。
来到马房给飞飞梳毛喂草,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真的吗?」
「真的。我那个表叔在科乌给马贩子养马,说近来关外天候诡谲,常常台怪风,前不久 有支赶马的队伍被怪风袭击,就这么没了两个人跟几匹马。」
「听着怪可怕的……」
「可不是吗?我听前院的小贾说咱们少爷出门前,夫人给卜了一支大凶带吉的卦,如今想来还真是教人担心呢!」
听见他们的谈话,周学宁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处。怪风袭击马队,没了两个人跟几匹马?这听着是多么可怕的事!
穆雪松他们不会遇上怪风吧?就算遇上了,以他们走南闯北的经验应该也……突然间,一阵恶寒自她脚底往上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