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医院醒来以后,眼前都是那一幕……
她善良温柔的父亲,她开个口就急着跑去店里把她想要的东西搬回来的可爱父亲。
她满手面粉,满口都是他的爱妻说要怎么揉、怎么做,把满满的爱和用心加进馒头里的父亲。
拿着书本,教她功课;牵着她的手到户外踏青;自己穿得破破烂烂,也要把女儿打扮漂亮的父亲……
当年十五岁的林语歌躺在医院里,满眼都是父亲的血,父亲惊恐的眼神。
当年国三的林语歌,如果没有要求父亲让她去上学,如果还在家里自学,她会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她的父亲不会一个人走了……走得如此凄惨!
当年笑靥如花从喜鹊溪小跑步回家的林语歌,心里满满都是天鹅哥哥,在她笑着、想着的都是天鹅哥哥时,她的父亲已经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个人走了……走得不明不白!
当年在医院里的林语歌想尖叫,她想放声尖叫,想从尖叫声中释放,解放自己,但是她一个声音都叫不出来。
心,太沉,太重。
痛感?没有,她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痛。
世界,已经没有声音。
她闭起眼睛、张开眼睛,看到的只有一幕……血。
血的颜色,掐着她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却又无法死去,无法走到父亲身边去,无法从梦魇中走出来,一再一再的挣扎过后……
眼前,渐渐变成一片白色,白得……她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听说她叫宋盈盈,今年十六岁,这里是日本……
她的世界还是一片白,走到哪儿都是白。
在白茫茫的世界里,远处有人声,有人影,和她,隔着一道墙,她听不清也看不清。
直到某一天,白色有了香气……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面粉的香味!
「……你在做什么?馒头吗?」
她靠近面粉香,看见一双手在揉面团,看见木造的工作台,看见那双揉着面团的手是小麦肤色,是一双少年的手……
她缓缓抬头,注视着少年。
「怎么了,你在哭吗?」她看见少年凝视着自己,整个眼眶又红又湿。
「没……你喜欢吃面包吗?」少年哭得淅沥哗啦,嘴边却咧着大大的笑容,帅气的一张脸变得好扭曲。
「嗯,喜欢。」她不懂少年又哭又笑的表情代表着什么意义,但是,看起来很温馨。
「那你等一会儿,我做给你吃。」少年抹去眼泪,用力揉面团。
宋盈盈惊讶的张大嘴巴,望着他,虽然他是好意,她还是忍不住说:「可是,都是你的眼泪,我可以不要吃吗?」
那天起,远处的人声、人影,成为她的世界。
她,是宋盈盈。
她是宋盈盈,二十岁,不久前才来到高麦面包店当学徒。
高麦的厨房和外场有一块透明玻璃隔成的窗口,从窗口就可以看到挑选面包的客人。
那一天,从店门口走进来一个白晰俊朗的男生,有一双好长的腿,有一张好美的脸,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有那么一瞬间,一道闪电劈下来,她口罩底下的嘴巴阖不起来,感觉到爱神的箭随着那道闪电穿透她的心……
她——恋爱了!
接着每一天,当男生进入面包店,她的心脏就开始跳快,然后看到那张精致的脸,她就没有办法移开目光。
宋盈盈一直偷偷看,偷偷流口水,直到门口那棵风铃花开满,在飘落黄色花瓣的大树下,她冲出去拦下他,向他告白了。
宋盈盈原以为两人可以从朋友做起,没想到……
「你叫什么名字?」
「宋盈盈,你呢?」
「苦寒行……不如,我们结婚吧?」
从此,宋盈盈的美丽人生多了走运这一笔,初恋男友又高又帅又体贴,对她呵护备至,对她宠爱有加,和她心心相印,心有灵犀,完美到她直呼受不了,男友——转眼间就变成未婚夫了。
两人一见钟情,恋情迅速发展,一发不可收拾,半年后就把戒指戴了,订婚仪式也办了,二十一岁那年的元旦才过不久,她就成为苦寒行的未婚妻。
幸福的宋盈盈,在家里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身边还有许多爱护她的朋友,未来的公公、婆婆宠她,小姑爱抱着她,连她最爱的未婚夫也把她当宝。
幸福的宋盈盈,在二十四岁的八月八日即将结婚,嫁给深爱她的苦寒行。
幸福的宋盈盈,直到结婚前两天……都还倘佯在幸福里。
一对新人即将完婚。
苦家在永夜市买下两栋记载着历史风貌的楼房,并且把外观完整保留下来,只整建内部。
苦家的新媳妇偷偷告诉婆婆,她和苦寒行已经努力在做人,希望装潢新房时把婴儿房考虑进去,将来少花一笔钱。
婆婆好开心,把新家装潢赶在结婚前夕完工,苦家长子的新房考虑到婴儿房的需求加宽加大还加了活动门,地板、衣橱、化妆台和置物柜一并用原木处理,囍字贴满屋,墙上巨幅婚纱照早已挂好,等着一对新人入洞房。
距离八月八日,只剩下两天。
苦寒行陪着未婚妻去高麦面包店送喜饼,在麦家坐了一会儿,顺路绕到小木屋去。
「我们是从这里开始的……现在变成小鸭的窝了。小鸭人呢?」宋盈盈望着外面的田地,现在已经变成苦薏的夜色花园。
「大概又跑哪儿去玩了吧。」苦寒行身上还有小木屋的钥匙,他打开门,走进屋里就皱眉。
「哇啊……真有小鸭的格调。」小鸭的风格就是自然随兴的生活方式,简单讲一个字就是,乱。
「放着吧,别管她。」
宋盈盈一进门,就从桌上的垃圾开始收拾,俨然大嫂的风范。
苦寒行只是过来看看,他那个调皮妹妹一个人搬来这里住,有没有乱来。
「你才是放着吧,虽然是你妹妹,到底是成年女性了,你还仗着哥哥的身分到处翻她的隐私,小鸭会不高兴。」
「她只有外表成年,脑袋和内心根本没长大,还是一样横冲直撞,老是在闯祸。」苦寒行四处察看妹妹的抽屉、柜子,翻看书柜、衣柜,寻找违禁品。
「放过她吧,小鸭她有分寸的。」宋盈盈拉住苦寒行的手,圈住他的手臂,「这是我们最后的单身巡礼,你今天是宋盈盈的男人,不是小鸭的哥哥。」
「……老是宠她,我看她以后要是闯祸,你这个大嫂准是帮凶。」苦寒行掐她的脸。
「哪有,我最宠的还是你啊,光拿酒这件事来说就好,你自己跟元其是直接拿酒瓶在干,不知道喝挂多少次了,你却严格禁止小鸭喝酒。我在小鸭面前可从来都没捅破过你哦。」宋盈盈两手环住苦寒行的腰,享受两人世界,未婚夫的怀抱。
「她跟爸一样不胜酒力,喝两杯就挂了,严格禁止她喝酒是怕她在外头出事。」苦寒行吻她的唇,眼角余光四下搜寻,被她这一提,苦寒行想起铁柜下面还没找……
「小夜同学会保护她。」宋盈盈捧住他的脸,不许他再分神。
「小夜也是男生。」苦寒行扯起眉头,就因为他妹妹那个男同学家在附近,他才更需要注意。
「……说不过你。」宋盈盈摇摇头,放开他。反正对他这个哥哥而言,小鸭永远都是他要保护的妹妹。
「看在你这个大嫂的面子,今天放过她。」宋盈盈才转个身,就被苦寒行从身后抱住了。
「嘻嘻。」宋盈盈回过身来,两手攀上他的脖子,「这阵子好忙,我们好不容易才有时间单独相处,你好久都没好好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