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里没有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熟悉的一切……
她眼眶红红,鼻头发酸,咕哝。“——连冲水马桶和卫生棉都没有,真他妈的惨啊!”
最后曹照照坐在门槛靠着门框睡着了,眼角还有隐约水光……
全然不知,有个高大男人提着一个食盒无声翻墙而落来到近前,看着她连做梦也在皱眉的小脸时,脚步微顿。
终究,舍不得唤醒她,而是格外轻巧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入内放在了床榻上。
“……我要回家。”曹照照小脸一翻,埋进了软枕里,呓语含糊不清地飘出。
男人修长精致的大手正要将被褥往上拉,闻言停了良久,最后才帮她盖好——
“小没良心的。”低哑嗓音透着一丝咬牙切齿和无奈。
翌日一早,曹照照已经洗漱穿戴好,自动自发地在高阔的朱色铜钉大门前,和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大眼瞪小眼……
老板今天起得有点晚啊!
现今三日一上朝,七日一休沐,所以不上朝不放假的时候,大老板都是直接到大理寺办公的,而她这个小跟班自然也得同步上班。
今天清晨她是给饿醒的,自己摸去大膳房喝了一大碗香喷喷的大米粥,干掉了五个羊肉饼子……心疼她的厨娘巴大娘还偷偷塞了两枚水煮蛋给她。
巴大娘自个儿生的都是臭小子,所以最喜欢娇娇软软可人意儿的小娘子了,尤其曹照照又这么好相处,成天笑嘻嘻的,哪个见了不喜欢?
“可怜见儿的,每日这么奔波操劳,难怪吃了多少都不见长肉。”巴大娘对着她的背影叹气。
曹照照不知道巴大娘对自己的大胃王体质有这种美丽的误会,她高高兴兴地揣着两个暖呼呼的水煮蛋,正盘算着是等会儿在路上就吃掉呢还是藏起来当下午茶?
等着等着好像又有点饿了,她偷偷摸出了一颗水煮蛋,就想拿它在石狮子上磕……
“你在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水煮蛋一滑,就这样啪唧坠地一路滚到李衡玄色滚紫边的官靴边。
幸亏唐朝天然纯净无污染的放山鸡连蛋都很强壮,经此摧残尽管裂成了一身蛛网状,壳还是坚持不懈地穿在身上……但见一只玉白修长优美的大手将之拾起。
“哈,哈。”她干笑,双颊通红。“那个,大人晨安。”
李衡神情沉静,但曹照照就是莫名有些心惊胆跳,总觉得……他低头盯着自己的眼神颇有不善啊!
“朝食没吃?”
“吃了的。”
他问完后又是一阵沉默,曹照照吞了吞口水,也只得在现场罚站,心中又是腹诽连连。
这是嫌她吃太多了吗?那说清楚呀,最多以后她早餐晚餐都自己拿俸禄去外头吃了,大唐的路边摊还是非常丰富美味千变万化的,光是各种胡饼、饆饠……甜的咸的应有尽有,而且一个胡饼只要两文钱呢!
“以后,朝食到主院吃。”
欸?
李衡淡淡然说完,举步翻身上马。
她还没回过神来,手上就被塞了条缰绳……呃,是驴绳。
“曹司直,大人还等着呢!”李府的健仆忍笑催促。
“——为什么我又得骑小毛驴啊?”她恨恨磨牙,内心哀号。
面前那头不知何时被牵出来遛的矮壮小毛驴也很不爽地昂首哼嗤呼噜了一声,显然对于她这个无照驾驶……骑驴生手也很是嫌恶。
“与你身量正正匹配。”人、高、马、大的李寺卿大人居高临下,英俊肃穆,皮笑肉不笑。
她嘴角抽了抽,强自按捺下对着大老板比中指的冲动。
“喏!”
等等,鸡蛋到底还不还来啊?
第3章(1)
主仆一行人甫到大理寺门口,就看见一队面色凝重得有如凶神恶煞般的金吾卫驱马急急奔驰而来,打头的右金吾卫中郎将疾冲在前,迅速跃下马,对着李衡执手礼——
“李寺卿大人,下官奉命拘拿大理寺曹司直,敢问——曹照照何在?”
“金吾卫凭甚拘拿我大理寺的人?”李衡优雅地下了马,给了后头爬下小毛驴一脸忐忑不安的曹照照个安心的眼神。
右金吾卫中郎将客气地禀道:“昨夜庆元长公主府一名帐房深夜归家途中遇害身亡,死者身边有一物,正是曹司直的鱼袋。”
果然来了!
曹照照心下一咯噔,下意识求助地望向李衡。“大人,昨儿下官鱼袋失踪,已经通报过的。”
“是。”李衡低沉从容对右金吾卫中郎将证实道:“昨日申时三刻,曹司直因胡饼案,鱼袋遗落,疑遭凶手同谋取走,大理寺档案有载,炎海!速去取昨日档来。”
“喏!”黑郎君炎海拱手,身形一闪即消失在众人眼前。
中郎将和十数名金吾卫皆是一震,面上浮起惊骇又宾服之色。
久闻千年世家素有培养隐卫高手之能,其中又以陇西李氏最为驰名天下……
眼前这一位,果然武功高深莫测。
仅仅几个弹指间,炎海已然手捧卷宗明档,出现在众人面前。
“主人。”
李衡接过明档,翻到昨日那页,神情淡然地递与中郎将。“纪录在此,尽可一观。”
中郎将恭敬接过来,上头墨字清晰详述分明。
“且昨夜曹司直和李某一同下衙出大理寺,一同归返李府,今晨一同出门上差。”李衡轻轻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眉眼疏淡。“府门森严,曹司直如何有机会出府行凶?”
明明他语气舒缓尔雅,中正平和,可那话语里的一同一同又一同……曹照照却不由自主悄悄红了耳朵。
呸呸呸!别瞎想,快快把脑子那些黄色废料清空!
她深呼吸,一脸“我很正气”的表情,站得笔直。“对!某一直和寺卿大人同进同出……咳,总之,寺卿大人说得是!”
李衡宽肩隐隐似抖动了一下,默默别过头去揉了揉眉心。
“这……”中郎将一脸为难,有些干巴巴道:“下官明白了,可,死者是庆元长公主甚为倚重的帐房,长公主知道此事后甚为震怒,要我等立时捉拿凶手归案。”
“所以尔等还在此耽搁什么?”李衡微笑问道,眸中微冷。
中郎将面色复杂,似是尴尬又似是窘迫,片刻后迟疑道:“或者,或者还是请曹司直到金吾卫司衙走一趟,以协助厘清案情,我等也好向长公主做个交代。”
——最好是啦,谁知道会不会一进了金吾卫司衙,她就被当成替罪羊逮了?
不过话说回来,曹照照对李衡这位大理寺老板还是很有信心的……
果不其然,人称“玉面阎王”的李寺卿大人笑了。
“诸位请回,若还有何见教,请大将军或长公主亲移尊步至大理寺,李衡定扫榻相迎。”
中郎将一呆。
话毕,李寺卿大人一拂袖,惯常地提起曹照照后衣领就往大理寺高耸大门迈去。
“发什么愣?上差了。”他低沉嗓音肃然中透着一丝雍容惬意。
“喏!”曹照照眉开眼笑,也不抗议他拎猫的行为了。
“寺卿大人!”中郎将焦急一喊,身旁金吾卫们锵地刀剑齐出,李衡高大修长背影未有一步停顿,倒是中郎将吓得慌忙斥喝手下们收起武器。“放肆!快放下!”
金吾卫们还反应不过来,却眼前白影一花,刹那间乒乓金属坠地声响起,手中一轻……
原来不知何时,他们握着的刀剑已经只剩下了半截!
身着白色劲衣的白郎君……雪飞,缓慢地将银色如练的缅钢软剑收回腰间,又成了一方毫不起眼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