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照照奇怪地看了还在原地不动的清凉一眼。“大人不是赶着要看吗?”
“不,”清凉犹豫地道:“大人……应该是想问您是否要一起下衙回家了?”
她呆了呆,有点感动地拍拍清凉少年单薄的肩膀道:“清凉真是个善良的好孩纸……以后肯定是深受女孩子欢迎的暖男啊!”
清凉秀气的脸蛋瞬间涨红了,结结巴巴道:“曹司直……此言何意?”
“像你这样就对了,继续保持。”她一副老大姊的模样,二度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的道:“懂得哄女孩子,为女孩子着想,真真是好样儿的。”
“……”
她想起自己最近本就规划着要公归公、私归私,身为大理寺司直,领了公家的俸禄,却赖在李府白吃白喝两年,怎么想都是站不住脚的。
往常大人不计较,她也傻乎乎厚着脸皮浑浑噩噩地一天过一天,可是如今她得好好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了,不能再这么混下去。
李衡的表妹,也是刑部尚书的掌上明珠上次就提醒过她了。
偏偏她一直有种雏鸟心态,想着自己是被李衡捡回家的,又被他提拔到大理寺当差,成为一名大唐国家编制内的司法人员,当然是大人走到哪里她就该跟到哪里,本能地依恋依赖着他……
但如今想来,也太过想当然耳了。
他收留她是情分,她赖着不走就太不应该了,况且李衡早晚是要成亲的,哪家姑娘嫁进来李府,会喜欢看到自家丈夫身边总是跟着个女跟班的?
想到李衡成亲后……她胸口就闷闷的,下意识地揉了揉。
这种滋味太难受了,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的……什么,却被抢走了一样……
曹照照猛然甩了甩头,挥去种种不该产生的念想。
记住自己的身分,勿忘形,莫逾矩。
“清凉,你帮我跟大人说一声,我今天起就在衙署住下了。”她正色道:“我今天一回来就跟老王头打听过,官舍还没满呢!”
清凉大惊失色,“曹司直……”
“待会儿坊市就要关门了,”她盘算着。“反正我平素在衙署里也放了几套换洗衣服,今晚不怕没衣裳穿……等下次休沐,我再回去李府搬行李。”
清凉俊秀的脸庞已经发白了,有种大难临头感。“曹司直你……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她纳闷地歪着头。“怎么就不是当真的?我很认真的。”
“这、这些话请恕清凉不敢转达,”清凉急出了一头汗,总算憋出了一句聪明话。“大人就在马车上,您自己同大人说去吧。”
话说完,清凉跟后头有野狗追的兔子般飞也似地窜逃走了。
“啥毁?”她目瞪口呆。
半晌后,曹照照只得拖着心不甘情不愿又隐隐沉重的步伐,自己走出了大理寺,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下首的马车,压力也是很大……
不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的!
一听到动静,车帘被一只修长干净漂亮的大手缓缓掀起,露出了李衡英俊端肃却微带疲倦之色的面容,他浓眉略蹙——
“还不上车?”
唉,老板阴阳怪气了一整天,原来气还没消啊……
她膝盖有点发软,脚有点抖,不过还是努力鼓起勇气地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李衡深邃瞳孔一缩!
“大人,您回吧,下官自今日起,就住官舍了。”她朗声道。
大理寺两旁石狮子僵住了……呃,不是,是石狮子两旁的高大卫士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瞪着曹照照,然后又火速望向马车内的寺卿大人……
卫士们吞着口水,悄悄地往石狮子后面躲了躲。
感觉,要出事了……
“你,就这么忌惮着我?”李衡平静的语气底下是波涛汹涌的暗流。“这么迫不及待疏远防备本官?”
她愣住。
“曹照照,你就仗着本官对你心软,是吗?”他低沉嗓音渐渐冷峻沙哑起来。
她心口一痛,小脸有些煞白起来。“我……”
“我李衡,出身高门贵胄,位列九卿,还不至于要卑劣到勉强一个女子。”他嗓音恍似有一丝痛楚,可更多的是受伤过后的冷漠。
“我不是……”她呆呆地望着他,脑子一团浆糊,莫名心急如焚地开口想解释。“我没有说……”
“罢了,由你。”车帘瞬间落下,他低沉冷静的声音响起。“——回府!”
“喏!”清凉只得跃上马车前辕,迅速驱策那匹高头大马。
马车骨碌碌地消失在大道另一端,护卫在后的炎海给了曹照照一个冰冷危险的眼神。
显是对于她不知好歹地伤了阿郎而感到愤怒。
曹照照失魂落魄地伫立在原地,感觉到漫天晚霞逐渐隐没在地平线,夜幕四罩而下……
大理寺门口两盏大灯笼被燃起,晕黄灯影下只有曹照照独自儿一个人。
平时对她热情有加的卫士和其他下衙的官吏们看见了这一幕,也下意识地避开了她,回头看着她的目光,都有着惊疑和揣度……
揣度着她是不是疯了?她是不是得罪大人了?
她苦笑了一下。
老王头倒是亲切如故,只不过在帮她抱了干净的被褥铺盖到那间雅房时,还是忍不住小小声劝她——
“……别跟大人赌气了,大人好歹是大人,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曹照照道了谢接过铺盖,低着头道:“我不是跟大人赌气。”
她只是在他的提醒下,认清了自己的身分,正在做自己身分应该做的事……可为什么所有人都一副她是在无端生事、胡搅蛮缠?
她心下有点凄凉,那种格格不入,被整个世界和社会排斥了的感觉再度翻涌了上来。
“唉,你,还是早些歇着吧!”老王头见她这模样又是可怜又是无奈,只得摇头叹气地踱着步走了。
她慢慢把铺盖放在了床榻上,自己收拾了起来,雅房里面空空荡荡的,很像早期大学宿舍那般阳春简陋,但胜在干净,就一张床榻,一个斗柜,一张矮桌,一张圈椅,连个铜镜都没有。
和李府自然是没得比,可是若撇开此刻心头空空洞洞的滋味不提,其实住在这官舍的雅房,她是踏实很多的。
只要她一天是大理寺司直,她住在这里就名正言顺,是有付出就有报酬,而不是寄人篱下,也不是仰人鼻息,更不用时时刻刻被某些人提醒,她不配肖想攀附李衡。
潜藏在心底深处,她早以为自己完全不当回事的那些话,在此时还是钻了出来……
“……你就是我表兄捡回来的那乞儿?”
“……我表兄就是谦谦君子,不知哪里来的野狗儿也当人看,还保你进了大理寺,嗤,像你这种攀权附贵的人我见多了,你别真拿自己当回事,早晚还得露出原形来……”
“……我表兄未来可是要娶公主郡主的,我警告你,别脏了我表哥的地儿,污了他的名声!”
“司直?笑话,若不是有我表兄,你当得了这个司直吗?等我表兄看明白了你的底细后,瞧他还会不会容忍你这样的东西在眼前晃悠,还会不会为你保驾护航……”
那位打扮得娇贵雅致的表小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嘴里满满是鄙视之情,当时曹照照闪过脑袋里的头一个念头是——
挖靠!要不要这么贴近偶像剧里坏心女配角的人设啊?这种台词,放在二○二一年是会被网友吐槽到爆的好咩?
可如今想来,她还是太too young too simpl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