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刚刚接到命令,在洛定坊又出现了一名死者,依然被剥去了面皮,现在正要前往验尸。”
曹照照想也不想跳下了小毛驴,拍拍驴儿屁股让它习惯地自个儿先回大理寺,而后对柳仵作道:“我跟你去!”
“可曹司直不是要回衙署吗?”柳仵作迟疑道。
“不打紧,还是眼下的案子重要。”
就在两人并肩疾行的当儿,柳仵作好奇地问:“听说曹司直又到长安县命案现场去查了一回?可有什么新的线索?”
“也算不上什么新的线索……”她正打算顺便将银针还给柳仵作,不知怎地心念一动,假作不经意地问:“对了,最近工部特别协助打造给咱们大理寺的验尸工具,柳大哥用着可称手?有没有什么觉得需要改进的地方?”
“小人用着自然称手,实不相瞒,打从曹司直您到大理寺任职以来,帮着想法子造出了许多新颖巧妙的验尸工具,让我们这些仵作多了许多便利,也省却了沾染尸毒的危险。”柳仵作露出感激之色。
“没什么,不过就是出出主意罢了,真正的大功臣是咱们大人和工部几位大人。”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自己按照CSI影集里曾看过的,还有现代外科医生的手术器械等等,从中提出了几个方便于验尸和避免沾染体液尸水的小工具。
亏得李衡采纳,并且督促工部那一帮巧匠们进行研究锻造,以唐代有限的炼铁技术,费了无数功夫,这才作出小巧称手又光滑柔韧接近钢材的各种器械。
……其中包括验尸银针。
“那个,”她清了清喉咙。“柳大哥,工部这些验尸工具锻造不易,平时大家伙儿可得好好收着,尽量莫遗失,所有东西用过都要清点一遍……我知道我已经唠叨过无数次了,但这点真的很重要。”
柳仵作对着她一笑。“曹司直放心,小人省得的。”
“那就好,那就好……”曹照照有些心神不定。
——所以柳仵作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遗失银针?又或者,难道他当真没有遗失银针?那这根大理寺独有的验尸银针,会是其他仵作丢的吗?
她沉浸在思索中,待回过神来时,忽然发现柳仵作把她带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隐蔽幽静老宅子里。
“咦?这不是你家吗?去年我和老王头还路过的……”她疑惑地回头看着柳仵作,下一瞬脸色微微变了。
柳仵作正将大门落栓,转过身来对着她微笑。
“你……”她心脏狂跳,口干舌燥起来,试图维持冷静。“这是打算对我不利?”
“曹司直聪慧,向来不让人失望。”柳仵作俊秀脸上露出了一抹狂热愉悦。“不像闻家公子和邹先生,他们头一句话只会问我——你要做什么?”
曹照照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努力和他拉开距离,强抑着惊惧四下打量可有何逃生之路。
“别看了,此处隐密,周围邻舍都是白日到渠道码头上工的贩夫走卒。”柳仵作叹了口气,眼神戏谑又悲悯。“……曹司直,你今日又何必重回长安县查看线索呢?”
她也不问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了,大理寺人员外出办案都要报备和纪录,除了最高级别的官员和机密案件外,一般日常出入,内部想查问一下都是寻常之事。
尤其是同为追查此案的相关人员。
“你就这么确定我在长安县发现了新的线索,而这个线索还有可能会指向你,就这般迫不及待露馅,跳出来证明自己有问题?”她极力按捺住惊慌,学着李衡的口吻淡定自若。
“谁让曹司直往常破案纪录太好,常有出奇不意之功,况且小人先时也只是试你一试,没想到曹司直话里话外绕着仵作的工具不放……不就是发现了小人无意间落在长安县染坊的银针?”柳仵作笑笑。
“你若不心虚,大可承认自己是在验尸过程中无意间遗失银针,找我取回也就罢了,”她面上强装镇定。“如此不是更加正大光明,也可洗清自己的嫌疑?”
柳仵作挑眉。“小人这不是未雨绸缪,宁可杀错不能错放吗?”
早知道不能跟精神状况异于常人的变态杀人狂讲道理、谈逻辑……
曹照照暗悄悄吞了口口水,脸色发白。“柳仵作你可得想明白,你就这么自信杀了我就能掩饰过去吗?”
“哦?”柳仵作目光灼热而隐隐疯狂。“不试试怎么知道?况且我是大理寺仵作,又是你的同僚,谁会怀疑我?”
“……”她内心有一个×字很想谯出口。
“我杀人剥去他们的面皮,还留下了那么多痕迹和线索,你们不是至今都没能追查到我身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杀人剥皮真是好棒棒,而我这傻蛋今天则是自投罗网,自己送上门来给你削了?”她咬牙。
“曹司直言谈一向如此风趣,真真可惜了。”柳仵作缓缓逼近,面上竟有一丝惋惜之色。“小人本不想杀你的,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太迟了。”
“等等!”曹照照随手抓了把庭院内的凳子横在身前以作防御,急促问道:“——你以杀人剥皮为荣,好似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技艺,难道就不想在我临死前同我炫耀一下,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你为什么要对那两名受害者下手?”
“曹司直这是在拖延时间?”柳仵作似笑非笑。
“我拖延时间有用吗?”她反唇相讥。
“小人记得曹司直曾在大理寺说过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柳仵作一步步欺近她。“您这样谆谆教诲,小人怎么可能还会忘怀疏漏呢?您就安心做个胡涂鬼,到地府找阎罗诉苦申冤去吧!”
曹照照这时真是后悔死了自己平常干嘛在大理寺里面当大嘴巴?什么好的坏的有的没的教了一大堆,现在可好了,把自己又推进坑里了吧?
她不断往后退,在看到柳仵作不知何时已从随身囊袋中取出帕子,将散发着浓浓麻沸散气味的液体倾洒其上,而后猛然扑身过来——
“你不要过来——”曹照照尖叫,然后顺势袖底往柳仵作脸上一拂!
柳仵作手上抓着的麻沸散帕子恰恰要捂到她脸上的三寸处,蓦地嗅见了一股奇异香气,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已是身形一僵,随即不敢置信地软软瘫倒在地。
曹照照惊慌之色已经恢复正常,慢条斯理地蹲下来,掏出特制牛皮筋利索地把柳仵作捆了个牢牢实实的。
“老娘再教你一句,张无忌他妈妈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她趁机狠狠巴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当我看过那么多电视剧的套路都是白看的吗?没留后手,我哪敢跟着你走呢?”
她原也只是想试探一下,谁知道柳仵作真就这么沉不住气?又或者,他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也不想想她在大理寺立足两年多来,如果没有两三招防身之术,又怎么敢常常到处乱跑查案?
就在曹照照正在犹豫要怎么把这么大一只拖回大理寺之际,忽大门“砰”地猛然被踹开了!
她眼前一花,陡然被紧紧拥进了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里。
“照照!”
“……大人?”她一脸讶异,努力从他胸膛前抬头仰望。“您怎么会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吓坏了吧?”李衡脸色比她的还苍白,沙哑低促道:“你也太莽撞了,怎么就敢只身一人亲犯险境?不准再有下回了,否则我定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