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儿金金也没追根究底,转头去了厨房。
苏家的厨房面积满大的,灶台对着屋子的大门,紧挨着墙壁砌着两个灶口,而大门的两侧各开了窗,窗台下摆着水缸、米缸、木盆和水桶,大门右侧边还有个小门,儿金金探头往里头看了一眼,只见里面摆了几个竹篓、竹框,装着地瓜和马铃薯,麻布袋里则是装着半满的粮食。
他们成亲,今天应该有喜宴的,就算没有摆酒,至少也会加些菜吧?但她只见到厨房里柳条编的圆笸箩罩下,仅有一碗只剩渣滓的剩菜。
她找到米缸,里面有一些杂粮、小米,菜橱里有一小包的小鱼干,菜橱里的碗公有几颗鸡蛋。
她拿了两颗,调了水加上少许的盐巴想做碗蒸蛋,把少许的杂粮和小米放上了蒸锅,把小鱼干稍微用水泡了下,去掉渣质,丢进去。
灶膛里只有一些未尽的余火,她没办法,努力回想儿银银烧饭的样子,也不懂什么叫循序渐进,先塞一小把干松针进去,还没等燃,又填上大块的柴,然后就用火摺子点火。
因为点不着火,她便拿葵扇卖力的搧风,很快的,厨房冒出浓烟。
坐在外头的苏家婆媳正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老二家的甘氏最先闻到呛鼻的味道,抬起了头。「娘?我好像闻到什么烧焦味。」
苏秦氏和刘氏齐齐偏过头往厨房瞧去,只见浓浓的烟雾从任何一个可以冒出来的地方急速的往外涌。
要命夭寿哦!
稀罕的,婆媳三个动作很一致,扔了手上的东西,撒丫子往屋里钻,苏秦氏跑得太快一下软了脚,然后就崴了……
第三章 上山采药去(1)
好半晌,儿金金端着一碗粥进小院,粗瓷碗有些烫手,她见苏雪霁还醒着,才挪步走了进去。
苏雪霁看见儿金金完好如初的回来,心里重重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了,便有些晕眩和疲倦。
他硬撑着不肯昏睡过去,是不知道那些人接下来要怎么对付他,而他对这冒出来的媳妇还谈不上放心,又矛盾的怕她真是个单纯的姑娘,受二房欺负不自知。
「趁热喝粥。」她把粥和蛋羹先放一旁,把小炕桌摆上,接着再把托盘上的饭菜放上去。
一碗弹滑的蛋羹,一碗杂粮小鱼粥,一小碟腌萝卜。
居然这般丰富?他空虚的胃有多久没吃过热食了?
「你呢,吃过了?」
她摇头,有点小窘。「我刚刚差点把厨房烧了,嫂子和侄媳她们把我骂了一顿,说不许我再进厨房一步,这粥是后来她们替我熬的。」
「她们煮的东西我不吃。」苏雪霁道。
她脸上衣服上都是生火留下的黑印子,头上和肩上都是落灰,神情狼狈,小脸蛋还抹了两撇滑稽的灰,但她丝毫不以为意,眼巴巴的目光让人不忍说什么,反而让他多看了两眼。
她凑近闻了闻那碗粥,也不觉得失礼。「是有些焦味,不过我还放了小鱼干,应该不会太难吃。」
卖相是不怎地,但她刚刚尝了一口,是能入口的。
苏雪霁顿了下,小鱼干?那应该是苏秦氏留着给孙子的干货,这下让不知情的她给下锅,有人不心疼死了才怪。
「她们想我死,在我的饭菜里下了药。」他忽道。
游大夫向他说过,他身上的病是让人在饮食中加了乌头草和夹竹桃的汁液,看似量少,但日积月累,侵入肺腑,药石罔效。
幸好此毒投的不算精细,只在饮食中下毒,毒发时,体内的剂量还不至于让他送命。
他能逃过一劫是因为平常书院会管一顿饭,要是温书晚了,还有一颗白面馒头,他把书院的馒头留回家当早饭吃,一天就靠那一顿饭撑过去,二房的饭食他几乎是不碰的。
按规矩,苏家没有分家,吃饭是在一块的,可那房人也不管他,别说留饭,有时候一口水都没有,小时候他去争取,除了挨一顿毒打,酸言酸语也没少过,后来真的饿到受不了,便喝井水止饥。进了书院后情况改善不少,至少不会常常饿得头昏眼花,加上他在山上那三年义父教他打猎,这才有了温饱的感觉。
义父过世后,那房人突然把他从山上接回来,却是为了分家,还是受了担心他一个人在山上生活的族长胁迫,幸好养父未雨绸缪,在族长那里留了一份保险,认真说,二房住的那间青砖大房,周边所有的良田十有八九都是大房的,但二房厚颜无耻不愿归还,他也知自己势单力薄守不住家产,他气不过索性偷偷去求书院的山长,幸得山长通融,又经过考试,这才进了书院。
后来他中了秀才,二房见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没有中秀才的他已经不好拿捏了,往后呢?岂不是要骑到他们头上来,甚至反咬一口?
于是决定要下毒手,在他的饮食里下毒,要他的命。
当初他对二房反常的殷勤便带着戒心,哪里知道他日夜防范,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他气自己随便就被他们施予的那二分温情给软化,气自己没有坚守立场,气自己受的教训还不够……他气死自己了。
儿金金见他脸色变换,知道他是真心不吃那边煮的饭菜,遂拍胸脯保证,「你放心,米是我淘的,小鱼干我泡洗的,蛋也是我打的,没让她们沾半点手,她们骂我都来不及了,没时间做手脚。」
苏雪霁沉默。
儿金金把木汤匙塞进苏雪霁手里,他木木的动了汤匙,依旧没有吃的意思。
「这样吧,蛋羹和粥上头的米汤你吃,你刚醒来,喝一点是一点,剩下的我吃。」
儿金金这下明白了,他是摆明了不相信自己。
苏雪霁闻着杂粮粥的清香,记忆所及,除了他爹和义父,从来没有人关心他吃饱穿暖,但是他们在他身边的时间太短,短得他来不及收藏记忆,如今醒来,身边却多出了个她,看着她那脸上的脏灰,又看见手里的木汤匙,心里说没有一丝感动是骗人的。
没有闻到食物香气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却是觉得饿极了,看了儿金金那殷勤的神情,他低头就着碗,小口小口的吞咽起来。
黏热温稠的米汤从喉咙一路滑进胃里,缓解了胃内的空虚,让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连带的身上的诸般症状似乎也得到了缓解。
「我吃饱了,谢谢你。」因为久未进食,他也不敢一下吃太多,只喝了米汤就强迫自己停下来。
儿金金看着只少了浅浅一层米汤的粥无语,又把蛋羹推了过去。
苏雪霁只好又吃了小半碗的蛋羹。
儿金金算是满意了,捞起剩下的饭菜扫进肚子。
苏雪霁见她吃饭不挑剔,粗茶淡饭吃得香甜无比,把所有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以前他一个人随便都能对付过去,现在多了一个她,该怎么办?
儿金金吃罢,把碗碟叠在一块,「这个家看起来不穷,青砖绿瓦,怎么你这里过得这么憋屈?」
西屋那边的家具一应都上了桐漆,还雕花祥瑞,可小院这里基本上就是破烂。虽然从伯娘那里已经知道苏雪霁在二房手底下的日子不会太好,可这样的待遇也差别太大了。
「倘若不这么忍气吞声,我恐怕早死了八百回,你也不会碰到我了。」爹过世之前他还小,懵懵懂懂的,以为他只要忍耐,二房哥嫂就会对他好,但这些年来,他们觊觎大房的财产是一回事,不乐意他读书,觉得他是吃白食的,百般刁难他,他都忍过去了,哪知他们竟因为分家的事情谈不拢,加之护着他的族长去世,在他的饮食里下毒!要不是书院还供一顿饭,他对那些人又心存戒心,指不定他早就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