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巧乔带了十罅子一斤左右的酱菜,打算让人一一试试,她主要目标是县城的酱菜铺子,若是价钱谈得拢便大量出售,反之就摆个摊子零售,货好不愁没人识货,她相信会有不错的销路。
好死不死的,刚好遇见从菩佗寺归来正要进城的张五杰,他一眼就认出小丫头,便让他俩上了马车,一路进了圣心堂。
「那你准备怎么卖?」抚着胡子,他咂巴嘴里酱菜的味道,爽脆辣甜,一点点回甘,可又有些呛喉。
「有些北方的商人会整批购买,用船运往冰天雪地的北边,那我就整缸卖,不用费事;南方人饮食细致,分成三斤一小罐也成,就看老先生你的人缘好不好了。」当然是前者好,省事。
张五杰横眉一睇,「小小年纪心眼多,老朽都这年纪了,认识的人还少得了吗?倒是能替你牵牵线。」
「真的吗?」她喜出望外。
「不过老朽有一个条件。」小丫头精明,他老头子也不差,虚长的年岁是睿智的累积。
「说。」老人性子古怪,她忍他。
「跟老朽学医。」她有这天分,不用在对处很可惜。
杜巧乔不意说出的牛黄清心丸药方,虽然少了一味,但对医药世家的张家而言不难找出来,经由神医张五杰反覆调配剂量,可治热入心包、痰热蒙蔽、神智不清、小儿惊风、手足抽搐。
他将这药方用在几个人身上,效果惊人,服用后鲜有不适,轻症三日可癒,重则病情减缓,可望康复。
随口一说便可造福万民,想必她对医理的了解定是不凡,若不走医道济世救民,实属憾事。
「嘎?」她当下掉筷子了,愕然不已。
这老头吃错药了吗?不带这么吓人的好吗!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别又把她吓回娘胎,人吓人真会吓死人。
不只杜巧乔一副「惊恐」模样,连站着服侍祖父用膳的张远山也一脸错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比遭雷劈还惊悚。
「祖父,你是受了什么刺激,或是元寂大师对你说了什么,你德高望重,医术博大精深,若要收徒,孙儿这就为你安排,她,不合适。」他指的是年纪。
既然是神医,肯定是医术过人,活人无数,为人所敬的一代宗师,必有不少人想拜在门下,传其衣钵。
张五杰早年是收过几个徒弟,可惜不是英年早逝就是学艺不精,他教着教着觉得没意思便将门人解散了,六旬以后不再收徒。
主要是没一个看得顺眼的,人一过了某个年纪就不想再委屈自己,为什么要为收个传人而屈就拐瓜劣枣,他就是任性,率性而为,不为收徒而收徒,静待有缘人。
「是呀!老先生别冲动,学人家少年血气方刚,你都快当成老神仙了,凡事要三思而行。」她有弟弟妹妹要养,哪有功夫学医,赚银子才是当务之急。
「谁说老朽要收徒,老朽的意思是教她医理的根本,让她由易而难循序渐进,进而摸索出医者之道。」遇到好苗子就该让他成长茁壮,日后长出参天大树。
「你是说外门弟子,而非正式的?」那她勉强接受,学一门技艺不算坏事,家里人若是有个头疼脑热便可医治。
「拜老朽为师还委屈你了?」不知好歹的丫头。
「我……」你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寿衣、棺木早就备妥了,还能教我几年,这不是让子孙们为难?
「她愿意。」机不可失,莫云替她应下了。
「莫云,你……」你跟疯老头一起疯吗?满脸讶色的杜巧乔困惑的看向代她出声的少年,心中纠结。
「世上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仙术,但只要老先生肯出手,人断气也能救活。」当初他若是求上门,也许他娘就不会死,可是那时他太倨傲了,不愿低头求人。
嗟!人的心跳停止不代表脑死,心跳停止后四到六分钟可是急救黄金时间。
「我对学医不太感兴趣。」
「医理本来就不是有趣的事,当年老朽的祖父用银针扎了老朽一身,三百多根呀!不学不拔针……」
说来也是一把心酸泪,祖父的心狠无人能及,造就了他一生厌医。可他还是学了,成了当代医圣,求医者多到将门槛给踩坏了,害他又被祖父揍了一顿。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呀!她不想被逼。「三百多根针怎么没扎死你,妖孽果然强大,不死之身……」
「巧乔,不可胡言。」口无遮拦。
妖孽……不!张五杰不怒反笑的顺胡一抚,不死之身听得顺耳呀!「小子长大了不少,竟看来有些眼熟,老朽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嗯……这面容、这眼神似曾相识……」
「晚辈青山县人,老先生应该记错了。」暗自心惊的莫云故作镇静,他挺直的背是僵硬的。
「不会错不会错,老朽记得是……啊!皇甫……皇甫青岳那小子,他为了偷药烧了药圃……也不对,臭小子三十好几了吧,你才十来岁……」唉,老了,人都能认错,青岳小子皮得很,连太傅的胡子都敢拔。
一说到「皇甫」两字,莫云像屁股底下有针似的坐立难安,面色略白,可是一听到是「青岳」,不安的情绪转为悲喜交加,眼眶有股热意几乎要奔流而出,被他强忍着……
第七章 生活越过越好(1)
「当年你们怎么告诉我的,不是说不过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即便插翅也飞不出你们的手掌心,不是说他已死于难民潮中?莫不是我给银子太容易了,你们真以为不会东窗事发!」
忠义侯府正厅,一名头戴赤金红宝雀冠的中年美男怒气冲天,横眉竖眼的瞪视一群自称「万里无活口」的饭桶,那通红的眼是气的,狰狞的神色破坏了他面如冠玉的「美貌」。
是的,他是个很美的男人,美得沉鱼落雁,美得闭月羞花,眉心一点朱红更衬托出他的风华无双。
但是凌厉的戾气充斥在脸上,这份美减了三分,多了让人恐惧的阴鹫,彷佛来自炼狱的阿修罗,俊美而带一身死气。
仔细一瞧,这人竟与莫云有几分相似。
「二爷,不是我故意隐瞒,而是令侄当年伤重后刻意躲入逃难的灾民中,我等以为他难以苟延残喘,追寻半年未果才放弃。」
连年大旱,离乡背井的百姓太多了,一身脏污,衣衫槛褛,连脸都看不清楚怎么査?
「呵!倒是我强求了。」全是废物,一无是处。
余三贯额头冷汗直冒,不敢抬起头直视横眉怒目的男子。「二爷勿怒,日前我们已让人绘制他的画像……」
「那要不四下张贴?」
「最好再重金悬赏……啊!我的脑门……」他说错什么了?自己早该离京城远远的,怎会忘了还有这桩未了的事与这手段阴狠的贵人。
丢出一只茶碗的皇甫青彦怒极了。「你想我死得更快是吧!皇上一直在追问我他去哪里,为何还不回京,我始终打马虎眼的说他带着老仆游学去,归期未定。」
真要贴上寻人的榜文,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忠义侯府、忠义侯府……忠义侯都不在了,为何还阴魂不散,死捉着侯爷之位不放,非得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以血书求浩荡皇恩,临死都要摆他一道。
他比皇甫青岳差吗?
不过比他早出生一刻便成皇甫家长子,不仅是家族宠儿还是太子伴读,一路平步青云,娶美妻、生娇儿,官拜二品,而他什么也没有,只是个被人忽略的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