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惟深这种难得外放的温情,福子渊相信自己没看错,这个男人对自家妹妹的感情,比他想得还要更深切。
想到小雪从小就被关在冷宫成长,十五岁才第一次踏出宫就被追杀,而后陷入了困顿无依,流落至凤翔侯府成了小婢女,这一切的苦难,都是皇室对她的亏欠,也是他这个兄长的无能。
福子渊心有些酸,终是绝了劝华惟深继续为官的念头,就凭华惟深对小雪深沉的爱,他就该尚公主!
他拍了拍华惟深的肩,以一个大舅子的立场,语重心长地道:“你们这一路的花费,朕都包了!以前朕没有照顾好她,如今将她托付给你,希望你好好照顾她!”
有了小雪的提点,福子渊知道华惟深于政事上的理解比任何人都深刻,于是这位新皇日日召见华惟深,请他至内阁及户部共同议事,务必要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
这家伙就要尚公主了啊!有着赐婚的胡萝卜在前面吊着,华惟深即使懒得碰政事,也不得不参与进去,提供了许多意见,听得那些内阁大臣几乎要抱着他的大腿请他不要走。
最后还是皇帝亲临放了他离开,否则听说乐平公主因为许久没见到他,心疼他被政事压榨,吵着放狗咬人呢!
在一个多月的重新研议后,新政做了相当幅度的修改,新一年秋收,果然推行的阻力少了许多,促进银元流通及避免地主逃税的效果很快地反馈了回来,这一季的税收,是往年的数倍!
相信日后等百姓都慢慢富起来,土地的分配也会自然而然更加均衡,达到新政最终的目标——打破兼并,还地于民。
*
很快便过了中秋,接近了凤翔侯与乐平公主成亲之日。
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件喜事,加上福子渊也只有福瑞雪这个同父同母的妹妹,先前内务府率鉴仪校抬嫁妆至凤翔侯府时,第一抬都进到侯府了,皇宫里还有好多抬没有抬出去,其丰厚的程度,羡煞所有京城贵女。
更不用说驸马是华惟深,以貌美俊秀风靡京城,他要尚公主,不知道哭碎多少少女芳心。
成亲当日,原本驸马需先于府中受醮戒,也就是受长辈赐爵饮酒,而后聆听训诫。然而华惟深父母双亡,于是这部分就只有单纯的祭祖告祠堂,之后便由鼓乐前导,至皇宫亲迎公主。
同一时间乐平公主同样于皇宫之中受醮戒,原是聆听帝后训诫,但如今无后,所以也只有福子渊坐在皇极殿上。
他当然不会出言教训可爱的妹妹,只是把自己前一天询问宫中嬷嬷的诸多出嫁注意事项,絮絮叨叨的和她说一遍,希望她与驸马的婚姻能够和乐美满。
华惟深的迎亲队伍来到皇宫时,是由午门的西角门入,之后有两名内官前来接引他至内使监前等候公主醮戒完毕。
或许是福子渊太罗唆,华惟深等了有一会儿,小雪才穿着一身红色大衫,外搭深青织金云霞凤纹的霞帔,头戴九翟冠,由宫人扶着出来了。
她低垂着头,羞答答的,都不好意思看他一眼。
华惟深惊艳的眼光却是几乎离不开她,直到礼宫提示他揭开轿帘,让她上轿。
接着华惟深回到上马处将小雪接走,只是在临行之前,他不经意地回头,却看到福子渊远远地立于午门之后,神情有些落寞。
华惟深知道他在遗憾什么,若是在一般百姓家,妹妹出嫁,是要由哥哥背着出家门的,可是福子渊身为皇帝,礼官不可能让他做这种事,所以他只能亲眼目送小雪离开,在心里献上祝福。
第十二章 抱得美人归(2)
因为皇帝没有赐公主府,公主的鸾轿直接来到凤翔侯府,此时已经有众多宾客在内等候了。
华惟深为她揭轿廉,在宫女扶她之前亲手将她扶出,小心翼翼爱若珍宝,看得旁观的群众一阵好笑——
这个凤翔侯,是真的很疼爱乐平公主啊!
小雪听到旁人的笑声,忍不住抬起了头,她顶戴九翟冠,冠上有衔珠垂下遮面,倒没有像百姓那样还多盖一层盖头,原本遮面也就是象征性的,所以她其实能清楚的看见华惟深。
然后她就看呆了。
今日的他,一身大红麒麟袍,顶戴梁冠,穿云头履,玉革带将腰勒得细,看上去修长挺拔,一向幽暗深邃的凤眼漾着情意,鼻梁英挺,薄唇餐着笑,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作派,就是她梦中那最迷人最俊俏的模样。
“爷……你穿着这身红色礼服真好看啊!你果然很适合这颜色!”小雪忍不住脱口说道。
而这句话,也让她身旁的礼官爆出了大滴的冷汗。
瞧瞧这乐平公主真是一点也不矜持,这话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吗?
嘈杂的厅里突然沉默了一瞬,接着爆出哄堂大笑。
这个乐平公主真有意思,居然当众称赞她的夫婿,想来传闻她天真不知事应当是真的。
可别说只有凤翔侯疼爱乐平公主,看来乐平公主也相当喜爱凤翔侯啊!
别人说来只会被嘲笑脸皮厚的话,小雪说来却是那样理所当然、不容质疑,饶是华惟深一向深沉,眼角也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想不到这时候,观礼的户部尚书蒋聪似乎嫌场面还不够热闹,好笑地补了华惟深一记冷箭。
“我终于明白了!大家记不记得当年凤翔侯仍是锦衣卫指挥使时,原本都穿着皂色的曳撒,整个人黑压压的冷着脸吓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换成红色蟒袍上朝,就再也没换回来过了……原来是公主的缘故啊!”
此话一出,众人笑得更大声了。“是是是,凤翔侯改穿红色之后,整个人喜庆亮眼多了。”
今日是大喜之日,即使被一众同僚揶揄着,华惟深也不动怒,只是没好气地瞪了搞事的蒋聪一眼:心忖自己真是交友不慎。
“对此小雪可不依了,这些人调侃的可是她的驸马,她怎么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不反击?
“你们可别笑了呀,他穿红色的确是很好看嘛!若是你们谁自认能穿得比他好看,再来笑他也不迟。”小雪一手还抓着喜绸做的绣球,另一手在绣球下偷偷握住了华惟深的手。
华惟深淡淡地笑了,他原就不在意旁人说什么,也轻轻地回握了一下,接着再没有放开。
旁边的礼官看得一清二楚,不禁在内心呐喊——你们两个还拜不拜堂了!居然这就好起来了?吉时快过了啊!
每每公主说一句话,礼官的心都忍不住抖一下,到现在只觉得冷汗几乎把他的整件衣服都沾湿了。
原本还以为公主出嫁的礼官是个好缺,现在他才后悔莫及,这乐平公主成个亲,简直让人如履薄冰,深怕下个程序就要被她自己玩砸了呀!众人被小雪这么一说,又是一阵笑,蒋聪甚至附和道:“公主说的是,同样是大红朝服,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穿出凤翔侯那样的效果,至少蒋某就甘拜下风。”
另一个官员直接摊开双手自嘲道:“如今我还穿着青色朝服,想我日后力争上游,若有朝一日穿上那红色朝服,能有侯爷一分体面,要怎么笑我都随便你们!”
终于大伙儿哄笑够了,那礼官松了口气,感恩戴德地让华惟深领着小雪完成了其后祭祠堂及拜堂的仪式,过程之迅速确实让众官员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心忖新皇果然新气象,连个礼官的素质都能那么好,办事快狠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