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世间就是这样,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她把他教育得太好,好到连皇帝公主都上了心。不该全怪他,她也得负一点责任。
「平心而论,那三十两真的让人感动。」
「三十两就让你感动了?」
「是啊,银子握在掌心,突然觉得未来有了盼头。」
「你嫁给我时,觉得没有未来对吗?」
「猜错了,我打一开始就认定你是璞玉,只是缺了把好刀,我打定主意边承担养家重责,边砥砺顽石,直到你透出熠熠光芒。」
「言不由衷,京中流言那么多,你凭什么看好我?」
「凭我亲眼见你帮师叔找回失物,短短时间就看透其中关键,凭没当过讼师的你,有条有理地在堂前为受害者平反。
「我说我会下毒,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如果我打定主意不嫁,毒昏那群人离家出走并非难事。何况你也知道,一赔六的赌局我挣下一幢宅子,凭着启阳固精丸,我可以留在京城吃香喝辣。」
她又往他胸口灌入自信,满了、暖了,心涨得很舒服。「所以你认真看好我,一萝筐一篱筐不要钱的好听话,不仅仅是为了鼓励我?」
「当然,我这么现实的人,怎会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下投资?」
她理解他的自卑来自于环境的长期霸凌,那些压抑对他并不公平,他有抬头挺胸的资本,就不该低眉顺眼。
她看着他,双眼熠熠生辉。
又来了,她不经意透露出的崇拜,总是能饱满他的信心、驱逐他的自卑,天晓得他有多依赖这个眼神,那是他人生最重要的养分。
「你很快就能得到回收的。」他发誓、他保证,回京后他会让她成为人人羡慕的夫人,而不是人人同情的女子。
认了,他跟自己妥协,就算她没那么爱他,就算她对嫉妒没感觉,就算她的在乎不如他,通通都没关系,她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好。
日子很长的,他有足够的时间对她好,有足够的时间看着她改变。
子璎静静回望。他指的回收是什么?荣华富贵吗?她并不期待那样的回收,她更想回收的是真心实意,有一度她认为自己运气爆棚,有机会成为他的女主角,可如今看来,好运跟偶像一样,它美好、存在,却指望不上。
「刚刚,我收到义父的来信。」
「所以皇上真的生病?」
「应该没错,京城上下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氛,好像有大事即将发生。」
「我们动作得再快一点了。」
「对,义父信上还提到几件事。秋婉宁发现郑仪好男风了。」
「她气坏了吧,可又能怎样?女人碰到这种事只能藏着掖着,打落牙齿和血吞。」毕竟已经出嫁,她的下半生早和郑家绑在一块儿。
「这是正常女人的表现,可她不一样。」
「她做了什么?」
「她在武昌侯府闹,闹完家里闹到大街上,闹得人尽皆知,还闹出郑仪和三皇子有一腿,皇上大怒,郑仪丢掉前程,原本该封王的三皇子贬为庶人,被遣送出京。」
「罚得这么严重?不过是好男风,这种人多着吧?」
「皇上这是杀鸡儆猴,敲打给其他两个皇子看呢。」
「闹得这么大?武昌侯府还能容得下秋婉宁?」
「自然是容不下的。在武昌侯夫人的生日宴会上,秋婉宁与成功伯被抓奸在床,当天就被休弃送返秋家。」
「现在秋家肯定很热闹。」
「对,增添新人手,母女俩合力对付申姨娘。」
「团结力量大,申姨娘肯定不是对手。」
「猜对了,她们弄掉申姨娘肚子里那块肉,你父亲气得暴跳如雷,不过秋家还有件惨事等着你父亲发现。」
「什么惨事?」
慕容羲从衣袖里拿出一叠房契地契。「都全了,只差他们现在住的宅子。」
「这么短的时间,秋钰宁就败光秋家财产?真是能耐。」
「等着吧,秋家很快就要断粮。」
「关茹娘筹谋多年好不容易抢来的,没想到会丢得这么快。我父亲呢?上回刘公公的言下之意,他好像攀上皇子、站稳队伍了?」
「对,他是二皇子党,正得意风光着。你那位兄长也不简单。」
她晃晃手上契书,讽笑说:「当然不简单,那么快就把家产还给我,良心足足的啊。」
他呵呵大笑,喜欢她的傲娇。「他勾搭上靖宁侯府嫡女,靖宁侯对他颇为欣赏,两人也许会成就好事,日后有人帮扶,仕途指日可待。」
「靖宁侯府?是三小姐邹玉琴吗?」
「你知道她?」
「知道。性格很不错的姑娘。」
只不过容貌丑陋,皮肤坑坑疤疤,身材高就硕壮,定过亲、两任未婚夫都在婚前夭折,素来有克夫名声。
自诩光风霁月、俊美无双的秋钰宁竟如此牺牲?他把婚事当筹码?果然虎父无犬子,为求前程行事没底线,太有其父之风。
「那么配他倒是可惜了。」
这点她不评论,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谁说不会造就一门金玉良缘?
秋家现在够惨的了,落井下石不是她这个秋家人该做的,但睚皆必报是她的人格特质,谁欠了自己,她一定会悉数讨回。
第十章 被放开的是她的手(2)
转身向外,他看向院中那棵不结桃子的桃树,叹道:「刚来时,这屋子遍地凄凉,入眼净是萧瑟,现在待出感情却要离开了,希望吴嫂子能好好打理这宅子。」
「会的,慕容少爷说过,镇国公曾花重金聘请高人,说这屋能荫子孙、出状元。」
想起当时的随口胡蔼,慕容羲大笑。「那时为尽快融入这里,没脸没皮的话说了不少。」
「是啊,我心想真是奇怪,这人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如果有心建立好名声,根本就是信手拈来,怎么会在京里闹得人憎狗厌?」
他轻轻一笑,那是因为自卑自厌,觉得自己不该被生下来,觉得反正做什么都会被讨厌,不如一路烂到底。
是她说「命是弱者的借口,运是强者的谦词」,于是他反覆咀嚼、不断省思,慢慢地重新自我定义。
慕容羲回答,「也许是这里的人与京城里的不同吧。」
尤其是他身边有了一个秋子璎。她总爱看他、看得发痴,看得不经意间流露出崇拜,是她让他开始正视自己、相信自己。
「永远别为不值一哂的人付出心力,你只要负责替自己的成就开心就行。」她笑着说,弯弯的眉毛让她看起来很漂亮。
他也跟着笑。是啊,他学会了,旁人批评已经再也影响不了自己。
走到大树前,掌心贴上树干。「我一直在等它结果,它辜负我了。」
慕容羲意有所指地看着她,心底却想:无妨,他有足够耐心慢慢等待,等她回馈自己一季丰收。
「吴嫂子早就说它不会结果。你们打过赌,你输了。」
「我没输,说不定它明年就开花。」
「胜负欲这么强?」
「对,这件事情我非赢不可。」赢得她的心,赢得她的感情,这件事,他不允许自己一路输到底。
拉起她的手走到房间前方,两人抬头看向屋檐,那里有几个燕子筑的泥巢,每年都会有春燕在里头诞下小宝宝。
「没想到我会对这个破房子心生不舍。」
「人生总是充满悖谬,没有失去就不会懂得珍惜。」
「对。」他同意,所以她……他不允许自己失去。「明天一早我们就上山,争取中午之前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