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片刻后,子璎问:「国舅庶子董赫做了什么?」
「他买许多小孩,拐骗不少乞丐,关在京郊的田庄里。」
「做什么?」
「打猎。」
「以人为猎?」
他没想到她的反应那么快,苦苦一笑。「对,拿那些人当猎物射杀。」
「可恶!那种人只打断他一双腿,太便宜了,你就应该叫上我,让我替你出谋划策,我肯定能整得他生不如死,却不知道自己得罪哪一路神仙。我的毒药一大堆,一种一种试、试到天荒地老,他拿旁人当猎物,我就拿他当药人。」她正缺人体实验呢。
他乐歪了,握住她的肩膀,首度为这此事骄傲。
可惜那时他还没认识她,要是早一点娶了就好,届时夫妻俩合作,一手毒药惩恶扬善、纵横天下。
「其实不只打断他的腿,我还杀光田庄里的下人,把孩子放出去,一把火烧掉那里。」
就是因为孩子们活着,镇国公手里握有充足证据,权柄滔天的董国舅才没办法弄死慕容羲吧?否则只是小小庶子,没有非保不可的必要性,毕竟镇国公府里旁的不多,嫡子多到能组队赛球。
「这件事你父亲知道吗?」
「知道。」
「他为何不把事情捅出去?届时天子震怒,国舅爷位置也坐不牢。」
「不少高门大户的公子都参加过狩猎活动,这一捅牵连太大,国公府得罪不起。」
「所以把你送回老家,是他们妥协之后的结果?」
「对。」在回应过后,周遭陷入一片沉默。
「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倘若你握有权柄,情况将会大不同。」
「什么意思?」
「如果你有权,就能把一干恶人如数擒获,逼出口供、面见天颜、昭告天下,若皇帝真如你所言那般仁慈宽厚,岂会坐视不管?
「再说那些被你放走的孩子,他们才几岁,有没有办法在外面独立生活?到最后会不会流落街头,再度沦为乞儿,万一碰到同样的变态,是不是要再次重复同样苦难?倘若你有权有势,就能盖起育幼院,将他们养大,教会他们做人与立足世间的本事,他们的人生将会大不同。
「也许你见识过臣官的丑恶嘴脸无心仕途,但你可以和他们不同,可以进御史台,可以独木支林,把恶官面具撕扯下来,让百姓看清他们的嘴脸,让他们恶有恶报,而不是只动拳脚,搞搞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手段。」子璎劝说。
是的,他也想过这些,但他更相信嫡母的手段,即便他有科考能力,恐怕刚报上名就注定名落孙山,既然结局都是失败,何必做无谓之举?独木支林谈何容易?
「没用的,我家嫡母的兄长是当朝丞相,有他在,我永远无法冒出头。」
想当初他连国子监都进不去,义父给他找了间私塾,结果夫子被打得鼻青脸肿,亲自归还束修,嫡母打定主意要把他养得废上加废。
「还没做的事怎能预知结果?即便千难万难也要试过才能下评语。」
「从小到大我已经试过无数次,结局雷同。」
「但现在你不在国公府,你是自由的,再没人能压抑你。试试吧,为自己努力一把,旁人越是压迫,我们弹得越高。」
看着她白嫩白嫩的脸庞,久久后不由失笑,为了说服自己上进,她很卖力呐。
脸突然朝她靠近,子璎身子猛往后倾,警戒地看他。「你做什么?」
「你居然没有穿耳洞?」
笑了笑,子璎直起身。「对啊,我怕痛,娘舍不得动手。」
「真好,有个疼人的娘。」他就没有,他的娘恨他……
见他满脸失落,她把自己的肥手塞进他的掌心中,不知怎么安慰,只能转移话题。「回家吧,我教你玩五子棋。」
他不知道什么是五子棋,但他喜欢「回家」。
是啊,他有家了,他还是家里的顶梁柱,必须为他的妻子遮风挡雨。一笑,他又觉得自己强大起来。
*
这天清晨他打完拳正准备出门,却不想被猪蹄给抓回来。「去哪里?」
「闲来无事,到处晃晃。」
「今天不行,你必须先去松土,等我把马铃薯处理好就带过去。」她把锄头递出去。
「我不会种田。」
「我雇村里几位大叔大哥一起种,他们会教你。」
「我不。」
「你不去,就没饭可吃。」
「随便,反正满村的大婶娘、小嫂子都欢迎我去蹭饭。」
「不管,你非去不可。」
慕容羲嘻皮笑脸地朝她做个鬼脸,甩开猪蹄后大步往外跑。
耶!寄信去,他要告诉义父钱收到了,从此天宽地阔,他又是一尾活龙。男主外女主内,从今天开始身为老公的他,有条件给老婆吃香喝辣。
子璎凝视他的背影与自己对赌,赌他秉性纯良,侠义心重,不会放着自己和大叔大哥在田里忙,自己却满村子乱晃,也赌他是个吃货,不会放着好吃的不吃,跑去将就他人厨房。
带着三分自信,开始着手处理从里正家里带回来的马铃薯。
她先把稻草烧成灰,避开芽眼处,将马铃薯切分成数个,再将切口处裹上草木灰,分装入麻袋里。
一袋袋马铃薯放上借来的推车,再将绿豆慧仁汤搬到车上,运到自家的十亩田旁,幸好田地离家不远,否则依她蹩脚的推车本事,肯定无法全须全尾安全抵达。
举目望去看不见慕容羲的背影,她赌输了,说不出口的失望,胸腹间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
呼……别失望、慢慢来,早就知道他有些执拗,哪能灌上几碗心灵鸡汤,就立刻从纨裤变男主。寇芹尧不也细细考察一年多,才决定收他为徒?
收起失望,她招呼大家用点心,再把说好的每人十文发下去,她雇的人多,又都是种田老手,泥土已经全部松开,挖成一垄一垄的。
「秋娘子别急着给,我们先把土疙瘩种完,再来领钱。」
「不必,说好只请你们松土整地的,吃过点心就能离开。」
「我们人多,松土这么点活儿拿你十文钱,心里过意不去啊。」
「别这样说,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往后还有很多事要麻烦各位大叔大哥,你们先回去吧。」
在子璎的坚持下,他们把一袋袋马铃薯分摆在不同地方后就离开了。
看着开垦好的地,她深吸气,顶着大太阳种植马铃薯。
慕容羲从镇上回来,远远看见她弯腰在田里忙。
她没戴斗笠,太阳把她嫩白嫩白的脸晒得通红,双手沾满泥巴,衣服被汗水湿透。
慕容羲皱眉。她这是在干什么,不是雇了人?人都到哪里去了?
不知哪来的莫名怒火,他快步上前,一把抢下她的锄头。「人都去了哪里?拿钱不做事吗?」
「我雇他们松土,他们不但把土松完,还把田畦垄好,够了。」
「那就再多花点钱,让他们把马铃薯给种了不就完事?」
「第一,他们没有种过马铃薯,要是种坏怎么办?第二,今天雇他们种,明天呢?继续雇他们浇水、施肥、除草、收成吗?」
「有何不可。」
「你啥都不做,什么都没学会,如何将它们推广到各处,如何说服各地父母官鼓励百姓种植,又如何解救百姓于粮荒?」
「你就这么有把握,它一定能成?」
「我有,如果种植正确,一亩地可以产两到三千斤。」这是保守估计,以现代农业科技,至少可以产三千到五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