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可怜见的只对她有反应,这难道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不是的,是妾身以为陛下厌弃了妾身,所以才会命人送来……」楚茉想解释,却被萧清澜狠狠打断。
「送来那个教养嬷嬷,只是要让别人知道,朕并没有因为是你而失去公平,你敢打女官,不就是仗着朕的宠爱?比起其他人,你觉得你那算是受罚?但你倒是抓着这点不放了,私底下向朕抗议,作妖撒泼朕都随你,但你却连朕的后嗣都能拿来向朕赌气?」
这番剖白让楚茉想说的话全吞回了肚里。
他说的对,几乎将她的心态揣摩得十之八九。她敢杠上女官,就是觉得他会站在她这边,但是当教养嬷嬷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难受了,就算一开始不愿喝避子汤,后来不也不问一声就喝下,这不是赌气是什么?
这时候避子汤是谁送来的,反而不重要了。
萧清澜简直气笑了,生平第一次付出真心却是这种结果,如何教他不难受。「朕爱你活得率性、活得恣意,想不到这些率性与恣意,其实就是你的冷心绝情。朕对你的爱意根本就是一厢情愿!」
他说什么?他爱她?楚茉震惊地看着他,所以他是真心的,并不是帝王的逢场作戏,也不是见色起意?
她的喉间不由有些酸楚,像梗着什么。
她真的没想到他会爱她,她以为他对自己的兴趣总有一天会消失,所以即使恣意献媚,自荐枕蓆,她却也偷偷地想守住本心。
她是不是把后宫想得太复杂,把帝王想得太无情?眼前的他有血有肉,竟是千载难逢真情实意的男人?
「朕只问你,我们相处如此时日,你是否真心心悦过朕?」萧清澜闭上眼,沉痛地问。
这个问题楚茉根本不敢回答,也无法回答。她待他一向凭着直觉,想亲近就亲近,想拥抱就拥抱,就是知道他不会推开她。她对他毫无保留,只是因为身为他的嫔妃,本能就觉得自己该是他的人,却从来没问过自己的真心,是不是爱他、心仪他。
比起来,她甚至比处心积虑要博得他注意的魏红还不如了!
楚茉的沉默让萧清澜真的心死了。
「所以,朕只是个能让你安心在宫里混吃等死的保命符。」他幽幽地望着她,一向充满光辉的眼眸如今一片灰暗,「朕错了,把心给你,朕真的错了。楚茉,你真的令朕很失望。」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置你?」
不管她再怎么伤他的心,他终究是下不了手啊……
一听到他要处置她,楚茉混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陛下,你可别冲动!别忘了妾身的命格会……」
她当真担心他一时失去理智对她做了什么,到时候苦的还是他。
她已经伤了他的心,真的不想再看见他受苦。
可惜她的话在悲愤莫名的萧清澜耳中,完全成了另一番意思,「怎么?你现在是仗着你的命格威胁朕?你放心,朕不怕的,朕不相信自己身为帝王的气运会输给你一个小小的嫔妃!」
至此,萧清澜的怒火直接越过了理智,他怕自己会胡乱做下什么错事,索性拂袖而去。
胡公公从未见到萧清澜如此生气……不,应该说,萧清澜从来没有如此将脾气外显,显然是心被伤得狠了。
他投给楚茉一个不满又带着些许同情的眼神,缩着头连忙跟了上去。
楚茉却是在满脑子的质问及心痛下,久久无法回神。
片刻后,她才惊觉自己错失了什么,她似乎让曾经到手的幸福就这么溜走了。
第六章 沦落教坊(2)
隔日,楚美人因触怒陛下,被贬入掖庭。
楚茉失宠了,这个消息很快地席卷了后宫,自然是有人喜有人悲,承香殿与延嘉殿的主人饭都多吃了好几碗,只有季圆圆对这个结果遗憾不解,但她未能做什么,只能仗着自己的爷爷在吏部,靠关系对楚茉多加照拂些。
掖庭隶属内侍省,系位于皇宫西北侧的宫殿群,非正中而在两旁,如人之臂掖,故得其名。在前朝为嫔妃居住之所,不过本朝嫔妃人数少,内宫便住不满了,所以掖庭主要是用来处分犯官女眷或有罪嫔妃之所,教以经史子集、诗书律算等,使她们明事理,日后就算充作宫人亦能守其本分。
楚茉对这些并不了解,她只知自己被贬斥,得要挪窝了。
由含香泪涟涟地送走了她,她抱着包袱本该往掖庭去,但内侍却领着她到了宫外的长乐坊内,一处名为云韶院的地方。
「你以后就在这里,会有人领你做事的。」内侍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楚茉一脸茫然地看着一屋子女人,各个都穿着胡服,浓妆艳抹,围成一圈不知在做什么。
她们原本还吱吱喳喳的,但见到楚茉到来,都不由微讶地停下了正在做的动作,不知所以地盯着她那美艳精致的脸庞。
「行了!这位是新来的楚……楚茉,你们自个儿练习去。」其中一名年约三十许,同样穿着胡服,但妆容却精致许多的女子走过来。
那女子仔细地端详了下楚茉的姿容仪态,微微叹了口气,「你这模样……到教坊里来简直是造孽……」
楚茉不懂她的意思,却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头,不由开口问道:「请问嬷嬷是……」
「我不是嬷嬷,我是你们的前头人……在这教坊中,我是领舞的其中一人,专门教授像你这样没入教坊的人跳舞。」那女子摇了摇头,「你唤我萍姑便是。」
「教坊?」楚茉被这两个字吓了一跳,「萍姑,我不是该去掖庭吗?」
萍姑思索片刻,揣测道:「你只怕是得罪人了才会到这儿来……」
教坊不同于掖庭,属于太常寺,那些有罪的官眷嫔妃至此虽也是习艺,学的却是歌舞乐器这类娱乐他人的技艺,地位又要更低一等。要不是本朝风气清明,有技艺的伶伎与靠美色的妓子分得清清楚楚,这些教坊女子在前朝可是能充作官妓的。
而像萍姑这类人倒不是什么有罪没入的女子,而是本身舞技出众,被延揽至教坊教授技艺的民间大家,在教坊中称为内人,因时常在皇帝面前领舞,又称作前头人。其下还有技艺平平仍在习艺被称作宫人者,以及学习乐器的搊弹家等等,后面这两类在教坊中算是大众,楚茉便是宫人之一。
楚茉一听就知道自己应该被阴了,而会对她下手的不是魏太后就是赵贤妃或魏红,以她们的品级,现在的她都惹不起,只能默默的认命。
横竖是她咎由自取,反正只要活着,在哪里不是活,至少眼前的萍姑看起来还和善,就当多学一种技艺也罢。
生性豁达的楚茉很快便抛开了那些糟心事,细声问道:「那我该做些什么?」
萍姑知道楚茉原是宫中唯一的宠妃,本以为会嚣张跋扈,现在见她态度良好,话声轻柔,不由松了口气。
这些妃子虽是因罪没入教坊,但事实上有没有罪都是陛下说了算,搞不好哪天就复位了,所以她也没有摆出高姿态。
只不过……萍姑回头瞄了眼背后那群嘀嘀咕咕眼神不善的教坊宫人们,又是一阵喟叹,可不是每个人都如她看得这般透澈。
「我先看看你的体质再决定教你什么。」萍姑打起精神,做了几个动作,「你学我这么做,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