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肉我吃不完,分你一半。」陆玦的声音虽然压得低,可一桌的人坐得近,谁都能穗到。
「盆子里还有两块,夫人想吃就再吃一块,用得着爷您分?」江彪是个直线条,做事说话都一样直。
「你懂什么,希白现在懂得疼人,跟以前不一样了。」皇甫去疾笑道。陆玦字希白。
江彪听得耳热,只是一块肉就叫疼人了吗?
没等他回过神来,闷声不吭的丁鹏已经把盆子里最后一块东坡肉吃进肚子。
江彪气不过把整个盆子端过来,动手把渣肉蒸饭桶里的饭全部铲光,拌进汤汁里,稀里呼噜连一点汁液都不肯放过,尽数吃下了肚。
这一桌的菜委实不少,最后却连汤都没剩,锅里的蒸饭和葱油饼都给吃干净了。
宝卧桥的手艺一举拿下这几个男人的臣服和赞扬。
饭后,丁鹏主动揽了洗刷碗盘的活儿,几个男人又回到了石墩上,她也回到厨房给外面的男人冲了一壶黑枸杞水。
把茶壶提出去的时候正听到皇甫去疾说道——
「……你不会真打算要在这里养老吧?」
「当然不会,我还要回边关去,我吃的败仗一定要讨回来,我祖父的冤情也要昭雪,祖父一心记挂边城百姓,我相信他不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为了个人的利益叫边关三城沦为敌人的囊中物,我身为陆家子孙,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不可!」陆玦的口气十分坚定,神情坚毅,略显锋利的眼眉半分迟疑都没有。「只要等我的脚好利索。」
「事情可是有了眉目?」皇甫去疾的脸也郑重了几分。
陆玦目光晦涩不语。「还不好说,但我已经掌握到有利的情报。」
宝卧桥心里却是一跳,什么?回边关,那不就是要回战场去?
将军这名头听着高高在上,风光无限,可一旦上了战场,有没有明天还不知道。
那怎么可以,她坚决反对!
这是个走科举之路的开挂故事啊,你不考科举想干啥!剧情里的陆玦可是因为断腿转换跑道,青云直上进而位极人臣的啊!
他没参加会试,直接以举人的身分选官,十二年不到就从芝麻小官封侯拜相啊!
他要在这里岔开剧情,不就错过外放江浙两路县令时与女主张勺勺一见钟情的剧情,错过遇上未来真命天女的机缘,如何圆满这一生,她这配角又怎么退场?
更何况大珖朝在赵珖冉上位后逐渐崇文抑武,朝廷重视的是文人,对于身体的缺失残障不那么看重,武将不同,要的是身强体壮、四肢齐全……
想到这里,宝卧桥的气势忽然就像消了气的球一样——是她用灵泉水改变了陆玦的命运,她这变数到底做了什么!
她轻轻把茶壶和茶杯放下,有什么办法把已经扭转的命运再度转回去?虽然一时没想到,但先把他留下不让他去边关总没错。
她给自己打气,瞬间鼓足了勇气,接话道:「我觉得陆大人想的是远程的计划,可坐吃山空,咱们家现在要紧的是不是该找个活计还是营生?」
说她市侩、现实都可以,家里一下多了三口人,瞧着暂时也没有离去的意思,除了她全都是大男人,只要肯干活没道理活不下去,再说明年可是荒年,不存点粮食怎么可以。
对上宝卧桥那双明亮带笑的眼眸,陆玦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家由你来打理,家里的事你作主,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
他记忆中没给过她家用,也就是说自从来到巴山,用的每分钱都是她的,这样的他还算是男人吗?他连家都没顾好,居然还大言不惭的当着子羲的面说要回边关。
「我想着院子里可以拿来种菜和药材,另外可以买地种庄稼。」
自己种米种菜就算辛苦,起码不会饿着,如今住在巴山脚下,这个小院占地不大,但周围空地挺多,拿来种菜种药草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再说,空间里的药材和蔬菜都是逆天的东西,种在自家的地就不怕人不过真要种上,也不知道长势好不好,家中的围墙要不要再加高?
她问过瞿伯,朝廷除了给守陵人安排小院居住,给他们俸禄,还有不收赋税,免除劳役等优待,也就是说他们买了地,不管有多少产出都是自己的,不用缴税。
以前家里没人手,如今多了三个大男人,又是要长住的样子,劳力要是浪费就是暴殄天物了。
皇甫去疾抿了抿唇,药材?这位姑娘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吗?没有懂药性的药农哪里能打理好药田?他们这些人也就只有他还算知道药理,但是叫他打理药田,他没那兴致。
莫非,她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了?他和她又不熟,凭什么替她干活?
皇甫去疾哪里能够理解,宝卧桥可是坚决奉行「吃人一口,还人一斗」这句至理名言的人,施恩勿念,受惠莫忘不是吗?
关于买地的事,陆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家中余钱不多,你自己看着办吧。」
明面上,陆家的家财从建隆帝下旨让陆家人离京时就已经散尽,只留下一些无法变卖的和过去皇家赏赐的玩意,就算还有余钱,也被二房搜刮殆尽,至于他自己,他随军征战多年,手头的确是有点钱。
宝卧桥却压根没想过要向陆玦拿钱。「我有钱,虽然不多,买地应该够用了。」
陆玦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你进屋,我有话要跟你说。」
众人很识趣的告退了。
人家夫妻有悄悄话要说,他们杵在这儿干么?人皮灯笼这会儿根本是多余的。
屋前的那块地如今辟出小块的菜园子,用竹子搭的矮架,洒下去的辣椒已经冒出小白花,宝卧桥还种上了丝瓜、南瓜和小黄瓜,除了南瓜、丝瓜是买的种籽,其他都是从空间拿出来种上的。
陆玦第一次见着的时候还多看了小菜圃两眼,心里不免有几分讶异,将军府的后院女子没一个会下地的,上至祖母、他的母亲,二房就更别提了,都觉得只有下贱的人才会在土里刨食。
却没想到他娶的这个妻子出身富裕商户,居然会种菜、洗衣、替他熬药,之前还像个受气包似的承接他的怒气,可喜的是短短时间,她亲手洒下去的种子挣破了泥土,欣欣向荣。
夫妻俩慢悠悠的往屋里去,向阳的一侧立着竹竿,上头挂满了陆玦换洗下来的单衣、长裤和被褥。
今日日头好,宝卧桥走过去吸了吸鼻子,被褥衣服一旦被晒过,会散发出一股香味,让人觉得满满都是幸福。
她随手把竹竿上的衣物都收了,被褥塞到陆玦手中,衣服由她抱着,两人一起进了屋子。
落后她一步的陆玦看着她俐落的动作,鼻子里是被褥散发出来的皂角和日晒的舒服味道,他用没拄拐杖的手紧了下那对他来说没多少分量的被褥。
什么时候他的家有这许多烟火气?是的,属于他自己的小家,热腾腾的饭食、晾晒的衣物、屋前的菜地,在他眼皮子下来来去去的娘子,因为家里有了这个女人,所以不一样了吗?
一手拄着竹杖,心思浮沉间,陆玦随着宝卧桥进了屋。
他眉眼间的锋利微藏,语气难得的温柔,「没有得到我的吩咐,瞿伯不曾把家里的帐本和银钱交给你,你说想买地,哪来的银钱?又为什么忽然间想种地了?」
宝卧桥顺手折起衣服来,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没挣扎太久,她就直言不讳的说了,「你知道我喜欢一个人关在房里涂涂写写,我写了话本子送到浩瀚书铺去卖,掌柜的说我的故事好,给我二两银子,加上我去千金堂卖了药草,得了一些钱,凑一凑,我觉得应该够买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