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胆把几个水囊递给蕴月光,原来黏在蕴月光身后的大王却伸出手来接,「我娘身子不好,我来拿。」
有胆起初还真没注意到这两个小不点,直到一只小手伸到他面前,这才发现他们,不过最令他惊讶的是,这两个娃娃生得一模一样,跟他和有谋一样都是双生子。
双生子本来就少,可他居然在这里看见两张雪雕玉砌般的小娃儿,那脸蛋还尤其面熟。
没等他反应过来,大王已经抱着水囊,随着他娘进屋去装水了。
有胆本来想告诉他,水在哪自己去装就是了,却被那少妇看着有几分熟悉的身姿分了神,第一时间就没能把话说出来,主家也没半分想请他进屋的意思,他只能和剩下的乐乐大眼瞪小眼,牛大娘则是面带疑虑地看着这一大一小说话。
这汉子的衣着不差,虽然没有任何纹饰,可一看就是好料子,也不像会拐带孩子的人贩子,但是穆家这对娃儿许多人都想要,一时动心把人抱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么一想,牛大娘方才跑偏的心思早不知哪里去了,她就在一旁盯着,也不搭话。乐乐向来胆子就大,只是不爱说话,有人跟他说话也没在怕。
「小乖乖,你叫什么名字?」有胆蹲下来与乐乐平视,尽量放低自己的声音。
「我不叫小乖乖,我娘叫我乐乐。」
「怎么没见到你爹?」
「我娘说他死了。」
「这样啊……」有胆不好再探问下去,也就不再说话了。
「你别介怀,这孩子向来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他能跟你聊上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牛大娘打着圆场。
「没事、没事。」有胆起了身。
这时大王一个人把水囊拿出来,有胆见他有些不胜负荷,两个快步过去把水囊接过来,道了声谢后又多看了两兄弟一眼,接着向牛大娘点头道了谢才离开。
晁寂这次出行没有带多少部属,也就两辆马车、三匹马,他车坐烦了就出来骑马吹风,有胆兄弟俩骑马倦了,也能进马车里歇个觉。
「你在嘀咕些什么?还不赶紧把水给爷送去?」有谋见自家兄弟一路自言自语着回来,猛地拍了他一肩膀。
有胆回过神,便向有谋提了一嘴。
有谋没见过大王两兄弟,只淡淡说道:「你这是让爷的杯弓蛇影给带歪了,去到哪都多生了个心眼,就算没有也让你觉得有这么回事。我跟你说,你可别在爷跟前提这件事,咱们还得赶路呢,赶紧上马!」
有胆还在哼哼,「我怎么觉得那位夫人也很眼熟,可那模样,连抬头让我瞧瞧都避讳着……乡下人什么时候也这么大家闺秀起来了?」
「或许是你太吓人了。」
「胡诌,我可温柔着呢。」
有谋很不以为然地低下声音,「这么些年了,你就别再自责了,那件事爷说不怪你。」
有胆抿起嘴不搭声了,说不怪,他自己就能当没这回事吗?这事就像卡在他心里的巨石,他怎么都过不去!
「两个大男人哪来这么多话?」从马车里发出的声音就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有胆兄弟俩的唠嗑。
有胆却一个激灵,向前一大步,「爷,属下终于想起那小院里的两个小娃儿像谁了?」
晁寂挑眉。
「是您啊,爷,和您幼年的时候一模一样!」有胆斩钉截铁地道。
晁寂生人勿近的气质这些年越发的骇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周围的温度都会急速下降几度,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马车里,手里摊着一卷书,仍像一根在雪地中拔地而起的青竹,不言不语,笼罩着扑面而来的寒霜。
他没有杀人如麻,但是再这样放任下去,一念成魔,似乎也不远了。
有胆一说完话,小腿就挨了有谋一记狠踹,还用嘴型骂他——你发哪门子的疯?
有胆却急切地看着晁寂。
有谋已经拉开自己的兄弟,想上前来请罪。
「让你去拿个水,你倒是招惹了什么?」晁寂打破令人心悸的静谧。
有胆在晁寂的眼神下有那么一丝退缩,可不知什么原因让他频频催促着自己,「爷,一眼就好,您移步下来看一眼就知道属下不是胡扯。」
「一眼是吗?你可知道这一眼的代价?」
闻言,有胆、有谋俱是一悚。
半晌后,有胆躬身道:「事后王爷要杀要剐,有胆绝不后悔。」
第十三章 找到妻儿了(1)
蕴月光坐在厨房里,一边摘觅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大王和乐乐两个说话——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高大的叔叔,铁塔一样,要是咱们爹也像他一样就好了。」
「嗯,可以扛着我们去看戏。」
「娘,爹是个什么样子的?」乐乐问道。
从他们懂事开始,娘就不在他们面前提起爹,他们被人骂野种的时候也回家问过娘爹呢?娘说对不起,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要不就什么话都不说,可今儿个有胆的出现激起两个孩子想爹的欲望,见他娘没吱声,大着胆子讨论起自己的爹来了。
「就有鼻子有眼睛,耳朵嘴巴都不缺。」蕴月光把择好的菜放在灶前,缓了气,再拿上一块腊肉准备剁细了,等穆家两口子收摊,买羊后腿肉回来就能包羊肉水饺吃。
两个孩子叨念很久说是想吃饺子,趁她今天精神头可以,就做点给他们吃吧。
「娘,爹以前是做什么的呢?」大王对他爹的问题总是滔滔不绝,「爹」这个字就像魔术匣子,一打开他就有一百万个为什么。
其实也难怪,毕竟小孩在一起玩耍,总会比较自己的爹是做什么的,种地的、木匠、打零工的、绸缎铺的帐房……唯独问到兄弟俩的时候,他们还真不知道自己那死去的蔘是干啥的,因此免不了被好一番嘲笑,一次两次之后,「爹」这个字眼便成了不能言说的禁忌。
今日却因为有胆的到来,把这禁忌打破了。
「他啊……」蕴月光顿了一下,这些日子她的脑子里总有个人影隐隐约约的浮现,可当她想用力捕捉的时候又不见了,「他应该是个官。」
应该?大王一下就品出他娘语气中的不确定。
「官是什么?能吃吗?」乐乐睁着大眼睛。
蕴月光正要解释,却听见咚咚咚的叩门声。
「这会儿地里不都忙着吗,谁还有工夫来串门?」一早是韩氏和牛大娘,这会又是谁?
大王不用人叫,自己跑去开门,可一开门他就愣住了,这人真好看,只是在哪见过呢?
看着门外气质华贵、眉目不凡,但脸色却阴沉得彷佛能滴出水来的晁寂,大王的眼珠子都忘了转,张大嘴发不出声音。
三年前的晁寂和小孩本来就不亲近,像他的庶长子就是,这些年他把自己冻成千年不化的冰块,封地里的孩子、娃儿只要听到他的名号,据说能止夜啼。
而受震撼的还有晁寂,他走进院子,不自觉地同手同脚走到大王面前蹲下身,「你叫什么名字?」
站在晁寂身后的两大亲卫没敢进去,眼巴巴地看着晁寂走向那孩子。
原来这位好看的叔叔会说话,不是妖怪。大王自我安慰的挺了挺小胸脯,道:「我娘说,问人家名字以前要先告诉别人你自己叫什么,这是礼貌。」
「你娘?」他重复,带着连他都不知道的笨拙。
「嗯。」
晁寂的眼神有了一点光,展现出少有的耐性,「我姓晁,单一个寂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