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绵也担心自己不自量力,不单伤了自己也伤了他,但真将人捎起来之后,才发现顾悔比她想像中的更轻瘦,她不禁心疼的说:「你是饿了多久?浑身都没肉了。」
顾悔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自小受严格的训练,三天三夜不进食是常事,多次身受重伤无人照料也是硬挺过来,他从不认为自己瘦弱,但听到她略微嫌弃的口气,好像他真的太瘦了……顾悔有些自惭形秽,挣扎着要离开她的后背。
「求你了!行行好,别动。」叶绵的声音带着祈求,「不然我俩都得摔倒,你总不想看我也伤了吧?」
顾悔闻言身子一僵,他其实不用在乎她受伤与否,但偏偏他抿着唇,听话的一动不动,任由她捎着。
自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不受欺凌,就未曾有过如此软弱无力的时候,让个女子捎着走也太不像话了,有生以来头一次,他后悔让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叶绵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咬牙憋着一股气将顾悔捎下山,为了不让人发现,靠近村子时她特意让他将火把灭了,绕着村子外围多走了一段路从后院进家门。
怕叶谨回来发现,叶绵很快决定将顾悔安置在自己房里,直到将人放在床上,她才大大松了口气,脚步踉跄差点跌坐在地,顾悔下意识伸手扶她,但她已经快一步伸手扶住床柱稳住自己,没在他面前出丑。
「我挺没用的是吧?」她抬头对他匆匆一笑,下意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过万幸还是将你带回来了。」
顾悔僵硬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回应,只觉得一股独属于女儿家的味道充斥四周,让他浑身不自在。
「你身上是刀伤吧?」叶绵没有追问他身上的伤是为何而来,只是说道:「我们桃花村纯朴,对于外来者总多份小心翼翼,我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风波,所以暂时将你安置在我房里。但你别担心,我自小就跟我们村里的赤脚大夫学认药,家里也有伤药,替你包紮不成问题,你先躺会儿,我去去就来。」
直到关门声响起,顾悔这才转头仔细打量,房里宽敞,陈设简单,自己浑身血污躺在叶绵的床上,弄脏了她的被子。
他的脸微红,想要起身,偏偏此时开门声又响起,他立刻放弃一切动作,再次直挺挺躺着,目光看向一旁的床柱,就是没看叶绵的方向。
叶绵端了盆烧开又兑好温水的面盆回来放在一旁,挥好干净的帕巾,小心翼翼替他清洗沾上血污的面孔。
巾帕擦过他的眉眼,恢复了原本的相貌,除了瘦了些,倒更贴近几分梦中她所熟悉的模样,她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忍一忍,等我给你擦干净,涂上药就会好了。」她的口气俨然把他当成三岁孩子哄着。
顾悔努力不露出任何表情,但当感觉自己的衣物被拉扯,他再也无法装淡定,猛然转头看向她。
叶绵正低头要解开他身上的衣物,只是血污有些已经干涸,连带着衣料都黏在身上,她苦恼的皱着眉,起身去一旁的柜子翻出剪子,小心剪开他身上的衣服,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住……」顾悔再也忍不住的开了口,「住手。」
她没抬头看他,只是专注地剪开他的衣物,「别怕,我不会弄伤你,你身上的伤得上药,可是衣服都黏住了,若我不小心扯着你就忍着点,我会轻点。」
她拉扯间造成的痛根本算不上疼,他低头看着半俯身,一脸小心翼翼的叶绵。
剪开顾悔身上的短衫,他赤裸纤瘦的身躯落入叶绵眼中,一身狰狞伤口有新有旧,最显眼的一块是肚子到腹部紧紧缠住的布条,这是他受伤之初自己做的简单包紮。
叶绵心一挥,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解开了布条,伤口不深但很长,原本止住的血因为被她担下山又冒出鲜红的血迹。
她又是内疚又是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说你伤在腹部,早知道我抱你下山就是了。」
抱……抱他下山?顾悔抿着唇,被播着下山已经够丢人了,再被她抱着,他这张脸可以不要了。
顾悔看着她的目光多有审视,这些年来,对他好的人向来都有所图,就如同赵可立和阿塞图,都是想借由他的手除去阻挡他们前途的人。
至于她为什么要对他好?真的只是心善吗?
他举目无亲,踏血杀敌,处处皆是杀伐,心善意谓着灭亡,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搏斗下,容不得他有半分心软,他的手指动了动,只要伸出手,他就能轻易的扭断她的脖子。
突然,伤口传来的疼痛令他闷哼了一声,空气中突然散发一股浓重的酒香。
「很疼吧?」叶绵的声音带着歉意,「你伤口太深,得尽快处理才成。你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酒是矜贵的东西,在塞外一杯酒比一个奴隶的命还值钱,顾悔替阿塞图立功,得到的赏赐往往就是一杯酒,叶绵却丝毫不心疼地拿来处理他的伤。
看着她专注的模样,不时抬头担心自己粗手粗脚弄疼了他,他原本紧绷的身子不自觉放松下来。
「若是疼的话便告诉我,我会轻点。」除了将酒撒向伤口时他闷哼了一声外,之后他便一动不动,要不是还睁着眼,叶绵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丧失知觉。「你若不说,我就不会知道你疼。」
顾悔看着她温柔的眼神,心想就算说了又如何,从未有人在乎。
他目光望向她因拉扯藤蔓而受伤的手,她一心处理他的伤,却忘了自己。
叶绵好不容易处理好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又累又心疼地坐到一旁,「你的伤暂且这么包紮,只盼着别发热,不然还是得请大夫来瞧瞧。」
一条贱命,从未有人花心思请大夫,顾悔自小恢复伤口的速度便比旁人快,正因如此,赵可立对他最为严苛,他虽然功夫最好,但吃的苦头也比旁人更多。他看着她将被子轻覆在他身上,目光再次落在她手上的伤口。
兴许是他的目光太锐利,叶绵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她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点小伤不碍事儿,只是几个小口子。」
她轻描淡写的模样令他的脸更冷,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然后将脸一转,看着床顶,不再看她。
叶绵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却也没跟他计较,毕竟是伤重之人,心情不好也可以理解。
「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烛光照射下,他的脸色更显苍白,双眼底下还有厚重的青黑,也不知多久没好好睡上一觉了。
顾悔彷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固执的不闭眼。
叶绵眼睛骨碌碌一转,突然伸出手盖住了他的眼,感受到他的身子在一瞬间僵住,随即开口道:「放心,这里有我,你可以安心的睡,我会守着你。」
顾悔没有回应,猛然拍开她的手,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他万不可能安稳入睡。
叶绵惊呼一声,把手收了回来。
他转头便见她一脸错愕,捂着被他打疼的手背,一脸的难以置信,这模样令他莫名地感到心虚。
眼见顾悔全身写满了抗拒,叶绵心中五味杂陈,她曾想过自己与他无数种可能的初遇,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今日的局面。
她微敛下眼,梦中之事终究是梦,梦中之人纵使待她情深,在现实中,他们俩终归只是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