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怕是不能再用了。」
「无妨。」她接过手,「等会儿我瞧瞧,若是不能,再跑一趟就是。」
顾悔闻言还是有些不得劲,她身子不好,他不能陪她去拿药也就罢了,连她带回来的药都因为他的缘故而不能再用。
「你……」顾悔迟疑的开口,「害怕吗?」
叶绵知道他心中疑惧,轻摇了下头,「不怕!不怕你也不怕黄莺,当初我敢将你往家里带便已无所畏惧。」
她放下手中药包,对他伸出手,「只是现下我心头有个主意,你可愿意听听?」
他点头,握住了她的手,专注的等她开口。
她不由自主地往他的身旁靠了靠,「今日我除了去拿药外,还有一事挂心,得去趟酒楼打听消息。前些日子我托陶当家打点的事情已有眉目,阿谨小时候最想做的便是参军,我虽担忧却也从未阻止,可惜他因故伤了腿,军镇招募一事只能作罢,阿谨经此一事便意志消沉,最终是顾念要照料我才好不容易打起精神。」
「他已认命,但我心有不甘,于是请了陶当家帮忙,打算让阿谨进军营,纵使当个火头军也无妨,如今事情己定,阿谨将能至云州军营,只是北方苦寒,此去他的造化如何未知,但只要他愿意,我便倾力支持。」
顾悔闻言,脸色沉沉,他们姊弟相依为命多年,情感本就非旁人能比,但她对叶谨的用心良苦令他感动之余,却也忍不住嫉妒。
「如今有你教他骑射,令他入军营又多了条明路。」叶绵专注的看着他,「你对阿谨尽心,我心存感激,但我却未与你谈论你我的将来。」
顾悔心中一紧,他未曾细想过将来,毕竟过去的他连明天如何都未知,他的过去注定无法给她安稳,甚至桃花村都不能久留,这让他莫名觉得烦躁。
似乎看出他心中翻腾,她的手轻搭在他胸膛,迫使他直视她的双眸。
最初她的出手相救是缘于两辈子的梦,但如今他有血有肉的在她面前,梦中人是不是他都不在意了,自与他相见,她只知这一刻的他是真实的,她要他好好活着,真诚而舒心的活着,她心疼他所受的苦难,不愿他再受人威胁度日。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东突厥南犯,这消息对在桃花村的你我而言,不过是千里之外的事,但实则有多少人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生活艰难,无所依靠。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若陶当家真有门路让阿谨从军,你是否也愿意一同前去?」
顾悔微惊,从军一事他未曾想过,他帮助叶谨练骑射,不过是想了去叶绵心中挂念,至于他自己……
他沉沉的看她,眼中有着掩不住的动容,「让我从军,你是认真的?」
「我原本并不在意你能否在战场上立功,加官晋爵。」她微垂着眼,轻声一叹,「但如今我却盼你能护住自己,手刃仇家,替幼年的自己讨回公道,就此了断心魔,从今而后为善助人,摆脱过往。」
顾悔心头一颤,一个杀手要去当军士,刀剑还是指向他生活了多年的东突厥……他理应觉得荒谬,偏偏被这个念头给打动。
他抬起手,覆在她的手上握紧,他的指腹上有着常年练武的茧子,而她的手却很小巧柔软,握在手心里带着微凉,令人忍不住想要焙暖。
自懂事起,几经磨难,他不知为何而生,为何而死,他狠是因为他无所惧,无所求,但如今看着她,他也有了希翼。
他内心生起未曾有过的强烈渴望,他自阴暗的泥地而来,如今想光明正大的活下来,有朝一日洗刷过去,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身旁。
在顾悔踏进柴房的门时,黄莺便睁开眼,看着从黑暗中走来的他。
叶绵在入夜后给她送来了饭菜,不得不说叶绵的手艺是真的好,她吃得颇香,难怪顾悔会想要留下,若是她也想要留下。
「怎么?」黄莺眼露嘲弄,「还是没忍住,想要来取我性命?」
顾悔不发一言,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黄莺脸上不带惧意,最糟糕的结果不过就是一死,这对她说不定还是解脱。
「我听那个丫头说,你还教她的弟弟功夫。」黄莺冷哼一声,「你行啊,还真是变了个人。」
顾悔依然没有回应,只是一个转手,手中握着把刀向她挥去。
黄莺以为这次肯定得去见阎罗,却没料到手腕一松,看着被顾悔割断的草绳,她揉着恢复自由的手腕,满脸不解。
「你手上还有什么毒全交出来。」
黄莺挑了下眉,将藏在身上的毒药全丢在地上,「给你给你,可是你知道怎么用吗?小心别毒死了自己。」
顾悔伸手捡起,没有理会她,只吐了一字,「滚。」
黄莺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就算你不杀我,回去之后我也未必有命可活。」
赵可立派她来寻顾悔并趁机取他性命,她若失败,回去运气好的话只是一顿责罚,但若运气不好、让赵可立知道她存心放过顾悔,她也活不了。
当年姊姊便是一时心善放了一个孩子,赵可立直接不留情面地下令取姊姊的性命,最后是姊姊塞给她一把刀,握着她的手将刀刺进自己的心窝,让她完成师父的命令也得到师父的信任,因此这些年她稳当的拿到解药活了下来。
姊姊当年为了让她们姊妹得以温饱,不得不昧着良心留在赵可立身边,却因为赵可立在她身上试毒,弄得她外表永远像个孩子而一辈子内疚,为了得到解药,让她活下去,姊姊只能继续留在赵可立身边。
她当时还小,对于自己中毒一事并未责怪姊姊,毕竟那时她们连饭都吃不上,若没有跟着赵可立早就饿死了。
小时候她单纯的认定只要乖乖听师父的话就能活下去,至于杀人什么的,原本她也会怕,但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之后也就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的手段罢了。
只是她原本坚信的一切在姊姊死后都失了味道,也是从那时开始,她渐渐明白顾悔身上那股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狠绝,毕竟一旦生无可恋,生死便无所畏惧。
「你可以不回去。」顾悔的声音有些沙哑干涩。
黄莺借着月色,看着站在面前的顾悔,他高壮不少,穿着一身干净的衣物,俊秀的脸上虽是冷漠,但看得出他过得极好。
她嘲讽地扬起嘴角,垂下的眼中却有着淡淡的羡慕,「我不是你。」
顾悔此生只要不被赵可立寻到便好,但她没解药就活不下去,她能坚持到今日不过是因为姊姊在死前交代她要好好活下去,她不想让姊姊失望。
顾悔抿着唇,明白她话中深意。
黄莺淡淡的开口,「这个姓叶的丫头挺好,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胆小姑娘,她对你的感情不同于旁人,不过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为了她好你还是走吧,安稳不是我们能拥有的。」
顾悔心头因为她这句话而焦躁,他不自觉地搓着指腹,他想要留在叶绵身边,他不想要任何人说他不能、他不配。
「在我后悔取你性命前,滚。」他沉着脸开口。
黄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逃不掉的。」
「我不会逃。」顾悔由始至终就没想过逃,他动手杀了阿塞图,就断了自己的退路,他来到青溪镇不是因为求生,而是为一抹存在心头多年的温柔记忆,遇上叶绵则是意外之喜,「我会杀了那些想要我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