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茉想到那个午后,苏伯方跟薛常富到府中商谈,等他们走后,自己提出了所得税,难道他那时就知道吗?
那时还很早,他明明发现自己是个假公主,却没揭穿她,这让她心里有点不合时宜的小得意,想来,萧随英当时就对她很满意。
想想又觉得自己没药救,什么时候了,还高兴呢?
「现在总可以跟我说,你师承何人?」萧随英道,「我听说南蛮皇室皆由丁大人启蒙,可是皇室的其他子弟并没有囝囝聪慧。」
这公孙茉在牢中已经想好了,「小时候父母曾经收留一个海外清客数年,他在府中跟我们谈书论道,也比较邻近国家的文化差异,许多想法都是由那位先生所教授,我十岁上下,他家乡来了人,他便乘坐那艘海船回家乡了,从此没再联络。」
「看来我东瑞还是得发展海船,到异域看看其他国家,学习该国的长处,这样才能造福我们东瑞百姓。」
公孙茉就觉得萧随英真的太好了,她好喜欢他,堂堂大丈夫,胸怀天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再小的国家都有其可取之处,只要王爷将来大量容人,自然会有来自四海的能人前来投靠,壮大东瑞。」
两人又说了一阵,然后安静下来。
公孙茉靠着丈夫,既因为皇帝不出兵而安心,又因为自己假冒身分而担心,皇家最爱面子,事情不会这样揭过去,自己这条命是保不住了,可是啊,真舍不得,舍不得丈夫,舍不得孩子。
萧随英是堂堂亲王,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再娶正妃,她相信萧随英能护住四个孩子,但也知道没娘的孩子,成长过程中,终会少了一份爱,想想心里都疼。
公孙茉抚摸自己大腹便便的肚子,轻声说:「以后等孩子们长大,你可得跟他们说我有多疼爱他们,虽然早死,可是对他们的爱不曾减少一分,日后我死,肯定在天上护佑他们长大。」
萧随英给她擦了擦泪,莞尔道:「父皇已经答应赦免你的死罪。」
公孙茉怔住,一时间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皇帝怎么肯?」
萧随英一派轻松,「我答应去江南治水,换你一命。」
「去江南治水?」公孙茉睁大眼睛。
她的丈夫要去做这个苦差,保她一命——上千万银两,四万军力,这可不是什么风光出巡,多少人想从中插一手,萧随英要面对多少朝廷上的角力战争,到了江南,只怕每个官吏都想安插自己人,还会来一句「王爷,您远在京城不明白我们这里」,就像深宅中的奴大欺主,江南官吏也当自己是土皇帝,恐怕对这个来治水的王爷不会有多大敬意,治水最难的是面对地方刁官。
萧随英亲了亲她的额头,「本王连这没人敢接的差事都接了,王妃可得好好养身子,给本王生下健康活泼的孩子。」
公孙茉心里又酸又甜,想起现代的农业技术,又忍不住说起了正事,「你去到江南,可得诸事小心,江南除了你之前提的造湖积水,我还想到可以引水入田,这样平常可以帮忙蓄水,雨季时也能帮忙排水。」
在现代来说很普通的知识,在古代来说却是未曾听闻,公孙茉见过东瑞的田地,有阡陌,但没水渠。
只要在造湖时多加上水渠,蓄水排水的功能都能加倍。
萧随英知道她主意甚多,立刻问:「如何引水入田?」
公孙茉便说了起来,简单而言就是加挖水渠,农夫不用辛苦挑水,一旦雨季来临,也能借着水渠把田水往外引。
萧随英对农田一向有研究,性子又聪慧,一点即通,他有四万人力,加挖水渠也不用两个月,小事一件。
两人说到这工程有利江南民生,都忍不住微笑,两人在一起不只是情情爱爱,还得想法相通,人会老,但思想不会,只要灵魂共振,他们就能相爱一辈子。
格扇外,天渐渐亮了。
公孙茉推开窗子,远远的天边出现了鱼肚白。
这一夜过得好漫长,真希望是一场恶梦,醒来她还在敬王府的床铺上。
你也一夜没睡了,等会儿用完早膳,记得睡一会儿,在凤仪宫虽然比不上敬王府自在,但忍耐一下——父皇跟母后都已经让步了,我总不能一下子要求太多。」
公孙茉了解,她的母国保住了,她的命也保住了,这已经比她想像的好很多,无聊而已,她不怕。
萧随英亲亲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肚子,走了。
公孙茉就这样在凤仪宫的后罩房养起胎来。
每天都有宫女来打扫她的房间,拿她的被褥出去晒太阳,宫女不殷勤,但也不会怠慢,她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连打听今天是几月几日都做不到,更不可能打听萧随英什么时候去了江南。
她跟萧随英完全无法联系了。
照顾她的还是金太医,每天来诊,态度虽然恭敬,但是不敢跟她多说话,公孙茉也明白,自己现在身分尴尬,金太医也是为了保自己的前程,太过关怀一个罪人,传出去恐怕会影响仕途。
虽然居住在后罩房,但三餐吃得很丰盛,早餐是八个菜,午晚餐都是十六个菜,另外有补身汤,公孙茉虽然心情忧虑,但为了孩子,还是每天都吃很多,金太医天天命女医给她量腰围,对于她的饭量表示了相当程度的满意。
尚衣监连夜给她做了几套秋衣,料子很好,但样式很普通,她现在的身分,也不适合穿敬王府的衣服了。
肚子飞速的长大,虽然已经有生产双胞胎的经验,公孙茉还是难免担心,毕竟古代医学跟卫生条件都不好,女人生孩子可是跟死神拔河,俗话说,顺产是红蛋,不顺产四块板,四块板指着就是棺材的四面,不顺产就是死。
天气逐渐转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金太医早晚各来一次时,医女每每在她肚子上摸许久,总要不断确认她的孩子还健康无恙,每次公孙茉问起产婆可准备了,奶娘可准备了,金太医总是含糊其词,要她不用担心。
她在凤仪宫过着不知道日月的养胎日子,然后有一天肚子开始痛了,她有经验,知道这是要生的预兆,连忙在后罩房喊了起来。
顾姑姑第一时间飞奔到了,联合几个宫女小心翼翼把她扶到一个干净的房间,有婴儿澡桶,有一叠干净的白布,还有她熟悉的薰香。
产婆还是吴产婆,依然带着房婆子与裘婆子。
吴产婆没读书,不懂害怕,公孙茉问她今天是什么日子,吴产婆笑说,八月十四。
原来她进凤仪宫才一个月,她觉得已经好几久了,喜哥儿跟月姐儿这么久不见她,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她这个母妃,等坐完月子,她就跪着爬到甘皇后的寝房,就算磕头磕到流血,也要求得甘皇后让她见孩子一面。
公孙茉又是历经了几番大痛,外头天黑了,天又亮了,她很想睡,但肚子敲打的疼痛又让她睡不着。
吴产婆咧着嘴说,说今天八月十五,要是您在今日生,那跟祈安郡王,福参郡主就兄妹四人都是中秋娃了。
时间继续流逝,就在入夜之前,公孙茉奋力生下第三个孩子,一刻钟后,又生出第二个。
吴产婆喊得很大声,是小郡王,还是小郡王。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交代,裘婆子洗好孩子后,并没有把孩子抱给她看,而是直接递给了在门外等待的宫女,两个孩子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