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哪里得罪了雷公电母?她又不是那些修炼的妖灵,还是等着晋升历劫的仙官,被雷劈后对于他们日后的精进有数不清的裨益,然而哪怕千年大妖也扛不过一道天雷,况且她不是妖,她是鬼,是只鬼,还是一只不成器的野鬼,哪里扛得住天雷?
要命啊!老天爷,她又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难道是因为想起她烧了绿藻宫,现在翻旧帐,所以准备再劈她一回?
老天爷祢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她已经有魂飞魄散的觉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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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是满天璀璨星斗的夜幕,黑云忽来,只见云中雷霆滚滚,本来还在外面徘徊的人们纷纷避进屋里,只有临安城南一处不起眼的民宅走出一个小小少年。
院中花墙的木香花,黄似锦,白如雪,清香四溢,此时和院中的芭蕉与池塘的垂柳,都被刮起的大风弄得发出簌簌声响,少年的发丝与力求整洁却和干净有段距离的衣袍,也如同摆动的柳枝一样随风飞舞。
云层翻涌,看这架势,天雷正在酝酿中,又有东西被雷劈了,天雷之下,妖孽难存。
这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抬头望向远方。「都中元了,天气还是说变就变,真是的。」他不再看向远方,垂首低目,忽然手拍额头。「我怎么就忘了,早上晾晒的衣服还没收,要是下雨淋湿就没得换洗了。」说完匆匆往后院而去。
另一边,对人来说不过小小几道雷,至多听个响就过去了,可受天雷震荡的孙拂迷迷糊糊,只觉得世界一片混沌。
她喘着粗气,睁眼最先看到的便是有点漏光的屋顶,阴暗的屋子角落,她稀薄的影子瑟缩在背后的木头墙上,被照出一抹隐约的痕迹。
她手脚动也不能动,缓了好一会儿,才能慢慢的抬起头来,左右打量一番。
这里好似哪户人家的柴房,不,房里还放着一张木床,床头有几本散置的书,上面还躺着一个小小少年,他闭着眼,任窗外透过窗纸的阳光斑驳的落他一身,没有知觉。
阳光让她不适,她又更往角落躲了躲。她不是没见过美男子,这些年尤其见得多,当鬼的好处就是无论你怎么打量对方,都不会引来非议白眼,但年纪轻轻拥有这般出尘气质的还真没有看过。
「怎么,还不走吗?」初醒的沙哑带着这年纪特有的公鸭嗓。
孙拂抬起头看他,他身体也没挪一下,清澈的双眼却是实实在在的望着她。
她霎时僵住,这小少年看得见她?
「清晨院里的阳光还没多少温度,不趁这时候走,更待何时?」他下床,趿上陈旧的布鞋,迳自打水洗脸漱口,盥洗起来。
她努力咬牙想站起来,不小心碰到伤口处,顿时又疼得龇牙咧嘴,纳闷道:「你看得到我?」
那小少年把巾子拧干挂在架子上,随手把木盆里的水拿到后院,泼在葡萄树根上,便不再理会她,去了厨房。
谢隐打小一双眼就与常人不同,总能看见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算命先生说他命格轻,八字衰,所以每次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飘来时,他的周围便会出现灰色的阴风,冻得他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知道她是昨儿个夜里来的,那一身的焦黑,肯定被那道天雷追得不轻,既然是来避难的,他也闭着眼佯装不知,放过她一马,想说只要等天亮她便会自动离去,不料,鸡都打鸣了,她还没走。
她和以前那些不请自来的家伙不太一样,鬼影浅淡,应该过没多久就要魂飞魄散了。
孙拂也知道自己不对劲,屋子里的光尘轻松自如的穿过她身上的每一个部分,不只是手脚,连身子都淡得能一眼看穿,连鬼影都变淡了,这可怎么办呢?
按理说,她是阴身,进庙门要先拜过护法,进家门要拜门神,可昨夜她不管不顾的闯进了这户人家,这家人,没有门神。
昨夜被雷追着打的记忆扑天盖地而来,她现在这样的鬼身,还一身的伤势,别说出这屋子,想从大门走出去,根本没体力呐。
她欲哭无泪,无奈之余,却见那小少年眉眼弯弯的从另一道门进来,蹲到她面前,面无表情的道了声,「给你。」
地上是一块杂粮窝头,她双眼一闭,咬牙切齿,扭头不理。岂有此理,妄想用一个窝头来打发她,连香都不点一支,是要给她吃什么,干望着窝头流口水吗?
她那辈子爹娘的宠爱没少过,后来进了宫,待遇虽然不敢和皇后堂姊比肩,可家里怕她坠了皇后的名头,给她带了大笔银两,吃穿用度应酬太监宫女完全拿得出手,窝头这种庶民吃的食物,她还真的没吃过。
可当了鬼,没了选择,她连烟火都吃了,还挑剔什么窝头、馒头,有得吃能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不吃也不离开……」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瞧了外头一眼。「也对,太阳都大了,你也走不了。」自问自答完,他起身走出房门。
第一章 不知岁月的飘荡(2)
孙拂想追上去,可她现在体力不济,走两步路就喘到不行,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背上比他大上一倍的背篓走过前院,推门之前留下淡淡一句,「好好看家,我卖完酒回来。」
居然叫她看家?这小鬼把她当什么了,仆人吗?不对不对……她按捺下心里的火气,他刚才说什么,让她看家,这是可以留下来的意思吗?
孙拂好生打量起这往前往后都能一览无遗的屋子,这小子看起来生活得很贫苦啊,屋里连点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再想到他那身洗得发白的衣裳,胳臂肘和裤腿膝盖的地方都快磨破了,看着真让人心酸,他说要出去卖酒,家里的大人呢?
她看了看不由得皱起眉头,总不可能这院子里就他一个人,不会吧?
他的爹娘兄弟姊妹呢?就算是独子也该有爹娘亲族什么的,莫非是孤儿?
算了,她操这么多的心做什么,两人不过萍水相逢,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她自己都自顾不暇,门前雪都扫不干净了,还能管到别人瓦顶上的霜,人各有命。
也许是放了心,孙拂又想起了那颗窝头,她已经许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东西,大宝寺塔顶上吃的酥油早不知消化到哪去了,到手的香烛又给了别人,这窝头……她伸手去抓,吃不着,闻闻香味也好……
让她倍感意外的是这不起眼的窝头到了她手里,居然、居然有了实感,那种实实在在的感觉,她都快眼眶泛泪了,她张口便咬……啊呸,这窝头难吃透顶,可再难吃,她还是狼吞虎咽把它吃了个精光,连渣渣屑屑都没留一片。
她想起来了,这就是吃的感觉啊!他明明什么供奉的动作都没有做,她居然能吃到食物,自从当鬼后只有香烛烟火,她已经很久没「吃」过食物了。
她激动极了,想去投胎的欲望更加强烈,只要能够当人,到时候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嘛,虽然破落,有吃有住,那她就在这里养几天伤吧。
找了一块阳光晒不到的阴暗角落休息,院子的阳光从微曦到日正当中,然后一点一点斜移成了彩霞满天,耳朵里一直有着窸窸窣窣,像树叶裹着风摇摇晃晃的声响,这样的一场饱眠阔别已久,孙拂一时竟有些不想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