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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拂了拂沾了竹屑的裙襦,进屋洗手去了。

  「你猜这许愿灯会去哪里?」绿腰问琵琶,一边收拾善后。

  琵琶摇头。「希望它去到小姐想要它去的地方。」

  「你方才可看清楚灯笼上小姐写的字?不是要给那魏侯爷的吧?」她俩认的字都不多。



  啪!琵琶手里锋利的小刀掉到绿腰脚边,差点插进她的鞋尖。

  「你要死了!」绿腰脸都吓白了。

  琵琶连声道歉,一边埋怨,「谁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听到已经进屋的孙拂威严的声音,「不是。」

  不是什么?两个丫头一下没回过神来,后来还是绿腰反应快,「……小姐说不是给魏侯爷的。」

  琵琶忍不住去掐绿腰腰间软肉。「嘘,要让夫人知道你在小姐面前提起那人,仔细你的皮。」



  自从孙拂为了魏齐绝食逼婚后,姚氏就严厉禁止下人谈论这件事,即便孙拂已经改变心意,但姚氏生怕让孙拂听见,不坚的意志又摇摆,倒向魏齐的身上。

  两个丫头齐齐噤声,下去了。

  *

  这夜,了却一件心事的孙拂高床软枕的睡了个好觉。

  但是同样的夜,皓月当空,九衢街最深处的一处宅院里有人却是毫无睡意。

  万籁俱寂,兰膏明烛,华铠错些,雁足、卧羊铜鉴金灯具将此处照映得如同白昼,只有一把圆韵悦耳,闻之令人好像身处清净淡雅一隅的声音在读书,读的则是十三经中的《公羊传》。

  十七八岁的少女,坐在一把灯挂椅上,如墨的黑发像上好的绸缎般散在身后,眉若长柳,腰系一条五指红梅攒线的玉佩,下头衔着流苏,她的声音娓娓动听,金声玉润,可堪比黄莺出谷。

  她身前的罗汉椅随意躺着一个男子,他闭着眼,两道弯眉斜飞入鬓,穿着上好的冰蓝丝绸直褪,直褪内露出雅致的木槿花镂空花纹,腰上一块墨色玉佩,脚下踩的是青白多耳麻鞋。

  他长得高大,身量很长,长相俊朗又儒雅,看着是个成熟男人,可在他的儒雅里还带着一种温润冰凉的清澈气质,看不出年纪的五官就像一块最上等的玉石。

  他是谁?正是掌管司天监,位居司天监监正,负责推算历法、观测星象、预测祸福吉凶、辨析国家运势,精通阴阳之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万事万物皆有独到见解,预言无一不准,被陛下敕封为国师的谢隐。

  在景辰朝,国师虽然不是具体官职,只是个称谓,但司天监监正是五品实打实的官,何况国师的权力虽然没有大到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的地步,但凭借他那深不可测的能力,皇帝对他是深信不疑,要说朝中有谁最能左右皇帝心思,最得皇帝宠信,除了谢隐,没有旁人。

  唯一的瑕疵是这位国师的健康状况称不上好,年轻时身上便有些小毛病,据说是因为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头,又有一说他天生命格轻,容易招惹邪祟,所以身子自然强健不起来,可这么举足轻重的人物,长景帝哪能容许他有个万一?

  多年来谢隐的身子在太医院院使金鸣的看顾调理下,也算是有惊无险的走过来了,也因为他这样的身子骨,近些年除非碰上国运、祭天大事,已经很少出手,都是由他的徒弟们出面。

  如珠落玉盘的悦耳读书声还未告一段落,谢隐缓缓睁开了眼,他有双幽黑的眼眸,一如承载万千繁星的夜空。

  一见谢隐睁眼,那女子便收了声音。

  他半垂着眼,像是要消散在空气里,令人心中没来由的一抽。

  一如从前无数个夜晚,书念到一个段落,他便会让自己退下,从没挽留,就连多一句话也无。女子欲言又止,终究谨慎的把书本放到长案上,整理了下坐皱的裙子,行礼后轻巧无声的离开书房,微余飘渺如轻烟的叹息,飘过因为岁月流转被打磨得泛着油光的青石板路。

  谢隐重新躺下,又阖上了眼。他的眼睛越发不好了,就连读书都到了要找人来朗读,以减轻眼睛负荷的地步,这是透漏太多天机的天罚,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瞎。

  他并不害怕,从他走上这条路开始,早就明白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五弊三缺,辣寡孤独残,天道只夺走他一双眼,算是客气的了。

  他手上的浑天黄道仪只余黄道环和赤道环还未架构好,再给他半年时间,这座比原本的浑天仪要更精密完善的仪器就能大功告成,届时观测星象、研究天文能更加清晰便利。

  至于家人,女儿已经成亲,只余儿子的终身大事尚未完成,父亲、母亲有二弟、三弟承欢膝下,后路也替他们铺好了,只要他们不出差错,做个富贵闲人终老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爷,歇下了吗?」他的书房能进来的人寥寥无几。

  「有事?」谢隐说话很慢,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外头的声音越发恭敬了,「前院的护卫发现一只飞进府里的孔明灯,因为上头有大爷的名讳,属下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的好。」

  拿这点小事来惊扰大爷,他也是醉了,兄弟们都开玩笑的打赌大爷会不会要了他的脑袋,但是他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即便遭到斥责也比不往上禀报稳妥。

  「哦,上头可有任何机关暗器?」谢隐的声音更冷了,似清泉出松壑,冷冷带着凉意。

  「属下连骨架和燃光的松脂都检查过,就只是一盏普通的灯,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毁了就是。」

  侍卫的声音有些迟疑了。「禀大爷,这灯上还写了些别的……」

  「拿进来。」

  等侍卫推门进来的时候,谢隐已经起身,背着手,沉默又从容站着。

  才三十岁而已,他已经站在权力的最顶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也不知道他温和的脸皮下面藏着什么,就连贴身保护他的侍卫们也没人摸得清国师真实的性子是什么。

  名叫朱骏的侍卫统领很是干练,因为是练武之人,身材壮实,神情多是凶色外露的威猛,年纪虽然不大,他却凭着一身的出色武艺,用铁的纪律、血的教训,带出一支上下齐心的亲卫。

  就这几步路,可脚下无声无息,是道地的练家子,朱骏手提着孔明灯,谢隐凉凉看过去,「平安喜乐是吗?」

  看得出来是女子的笔迹,一手灵动婉约的簪花小楷,寥寥数笔在瘦洁飞扬的基础上,流露更多的风骨,宛然若树,穆若清风。

  女子能写出这般美感充盈纸间,富含独特抚媚娇柔又如舞女翩翩起舞、跃然纸上的书法的人还真是没有。另外,那株翠绿的葡萄藤……莫非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他踏出门外,站在廊下,竖起并拢的食指和中指,用指头感受远方吹过来的夜风。

  今日吹的是寒露风,也就是东北风,所以这孔明灯是从东北方飘过来的。

  「大爷,可有什么不对?要不属下把它一把火烧了?」朱骏出主意。

  「嗯,烧了。」

  朱骏拿着孔明灯退出书房,迎面走来一名男子,他轻衣薄裘,浓眉大眼,一双像是会说话的深邃眸子,彷佛里头漾满桃花,他正是谢隐最小的徒弟罗翦。

  「低着头走路,地上有黄金是吧?师父今日可好?」他一把挡住闷着头走路的朱骏。谢隐只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范贯着迷天文、历法,经年累月泡在观象台,甚少返家;罗翦是谢隐的关门弟子,他出身武将世家,与文人出身的范贯不同,他精通卜算,对卦象研究有着无以名状的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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