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的诗词,也不知有多少,明朝后期的,清朝的,只是现在却有一个难处。
虽然懿文太子妃嘴上说“才学无用”,但是谁知道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虽然按照原来历史,朱允炆的皇后之位轮不上自己这些侯门之女,可是万一有什么纠缠,也够人烦的。
可是要自己装无才,闹一个大笑话,自己却不甘心。
正沉吟之间,却听见郭荺素与边上一个贵妇人说话:“夫人,古人有七步成诗,我家妹妹,现在也不过是沉吟了一下下而已……”
郭菀央眉头一皱。看着懿文太子妃与宁国公主,含笑说道:“站在水榭之上,遥遥可见远处玄武湖。小女曾听闻,玄武湖乃是当年周瑜练兵之处。周郎风华,即便是隔了数百年,也令人遐想。因此想要以此为题,胡乱写上两句。”
太子妃说道:“如此甚好。”心中却是惊疑不定。不但太子妃心中惊疑不定,在座数人,心中都是惊疑。
郭菀央不过是十岁的少女而已,能懂得什么?说一句不好听的,能得知周瑜此人,已经是难得了。她居然还要用周瑜历史,来作诗填词?
咏史诗与寻常的写景抒情诗完全不同,后者或者只需要才气而已,前者却需要扎扎实实的才学!
不待众人交换惊疑的目光,郭菀央提笔就写了起来:“周郎年少,正雄姿历落,江东人杰。八十万军飞一炬,风卷滩前黄叶。楼舻云崩,旌旗电扫,射江流血。咸阳三月,火光无此横绝。想他豪竹哀丝,回头顾曲,虎帐谈兵歇。公瑾伯符天挺秀,中道君臣惜别。吴蜀交疏,炎刘鼎沸,老魅成奸黠。至今遗恨,秦淮夜夜幽咽。”
郭菀央写的,乃是清朝郑板桥的《周瑜宅》。周瑜年少夭亡,令无数后人扼腕,其中又以郑板桥此诗最为凄伤。
郭菀央一边写来,丫鬟就高声念出。四面都是寂静无声。谁也料想不到,面前的女孩子,竟然真真有这样的才气,这样的学识。
丫鬟的念功并不如何,可是这样的文字,自然有一种令人感伤的意味。
吴夫人听完,笑着说道:“今天这样的场合,却说这样的颓丧诗句,未免不吉。”她得意洋洋的说完这句,却见身边的贵妇人,递给自己一个“傻瓜”的眼神。她愣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由冷汗沾湿了后背。
的确。在寻常人眼中,这不过是一首写得比较动情的咏史诗而已。虽然是上佳之作,却也非绝世。唯一可值得一提的,就是这首诗的作者,年纪不过十岁,比较有噱头而已。
然而这首诗放在懿文太子妃眼中,却又有别样意味。面前这个十余岁的少女,写的难道真的只是周瑜?
表面上看,写的是周瑜,实际上,写的何尝不是懿文太子?壮志未酬,壮年辞世,天下同恨……听着这样的句子,看着郭菀央的眼神,也就愈加的温和起来。
当下吩咐丫鬟:“将诗卷吹干,先收起来。”又招呼郭菀央上前,拉着她的手,轻声问道:“果然只有十岁?”
郭菀央轻声回答了。太子妃又含笑问她读了些什么书,什么时候开始读,寻常又喜欢做些什么事。郭菀央一一回答了。太子妃吩咐丫鬟:“将那支碧玉簪子拿过来,给郭七小姐带回去。”
郭菀央连忙谢恩。宁国公主与其他几位夫人也都有赏赐,就连那个吴夫人,也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了一根银簪子。郭菀央一一含笑谢了,接受了。正要告辞下楼,却又被太子妃叫住。
太子妃凝视着郭菀央,说道:“你既然有这等才学,写什么诗词不好,偏生就想到写周瑜?”
郭菀央心咯噔了一下,片刻之后才说道:“也没有其他意思,不过是见着太子妃,又见到面前的玄武湖,心中有感罢了。如果……写错了,还请太子妃宽宥。”
太子妃含笑说道:“你写得极好,又宽宥什么。”让郭菀央三人下去了。
见三人下去,太子妃的口中,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细不可闻。
这样的女子,怎不叫人疼惜。然而第一次见面,所写的就是这等凄凉哀伤的诗句,不是吉兆,若是回禀圣上要与之议婚,这一首诗就足以令圣上与群臣驳回。何况年龄也偏小了一些。
郭菀央三人下楼,楼下一群女子,已经听闻了楼上的事情,知道郭菀央一人就受了无数赏赐,一个个眼神之中都有羡慕之意。其中几道目光,更是有杀人之意。
郭菀央只当做不见。
不久又有小姐夫人前来,人数已经齐了。宁国公主下了楼来,与诸人说了几句话,就吩咐诸人随意:“大家要吃就吃,要喝就喝,不用拘泥礼节。中饭已经备下,就在此处西边的天香楼,一个时辰之后开席,三个时辰之后收席,是流水席,随时可以入席用饭。你们有好诗好词就只管写下来,抄送水榭,楼上几位夫人,会挑选其中的女状元、女榜眼、女探花。等黄昏之后,咱们给状元榜眼探花簪花游廊,权作跨马游街。”
听闻这样的安排,一群姑娘小姐都是大笑。郭菀央又不由在肚子里点头,宁国公主果然是天之骄女,在明太祖这样的制度之下,居然也敢这样玩闹。
长廊之上,各种茶点摊子已经一字排开。郭菀央看到,主要就是用桂花蒸制的各种小糕点。隔上三五丈,就有一处笔墨摊子,每个摊子边上都有两名丫鬟伺候。
相熟的少女早就聚在一起,三个一群,五个一簇,自己找着聊天玩闹去了。郭荺素早就与自己的伙伴走了,郭蔓青也与几个认识的小姐一道去了。剩下郭菀央与芷萱。好在郭菀央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名人,知道她受了赏赐的,全都上来试着结交。那些带着一些谄媚的嘴脸却是让郭菀央觉得浑身难受,与几个人敷衍了一会,就借口方便,带着芷萱,避向桂花深处。
芷萱欢喜道:“小姐今天却是好好的出了一场风头,三太太知道了定然恨得牙痒痒的。”
郭菀央淡淡叹息了一声,说道:“这般争斗,非我所愿。我年纪还幼小,也不该出什么风头。只是家人却与外人串联,一起迫害起家人来,任由他人欺负,也不是我的作风。”
芷萱怒道:“小姐您恁的好脾气。若是我,趁着太子妃赏识的关口,好好的告上一状,也总要让六小姐吃不了兜着走。”
郭菀央苦笑道:“你不知道,郭家三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房总将二房看做眼中钉,巴不得二房出丑,却不知二房出丑对她三房也没有什么好处。他们不懂事,我难道也与他们一样不懂事不成?别说这些闲话罢,你且看着这些桂花。”
芷萱吐了吐舌头,说道:“桂花有什么好看的,上半年的时候跟着二太太去了一趟公主府,见到了整片整片的牡丹花,那才叫艳丽呢……”
郭菀央含笑说道:“桂花花朵儿不大,也不艳丽,却自有人巴巴的将它们从山中移植出来,将它们照顾好,甚至还特特意为了这些桂花开了赏花会,你说这是为何?”
主仆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却不留意已经走到了桂花深处,距离原先的画廊,足足有一里路了。
芷萱笑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香气沁人心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