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尝不知长房子嗣艰难,倒教二房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若非有佟洲的默许,常氏一个才进门三年的媳妇岂敢闹腾?
果然,还是他家夫人最贤良,没有想过捧着二房压大房,处事公正又公道,如此临安伯府才能走得长远。
佟靖心里将小钟氏夸成一朵花,面色严肃地训斥两个儿子,像骂小兵似的。
佟治和佟洲跪得直挺挺的,头低下乖乖听训,佟治心里挺感激这个小姨兼继母,头一回提防起自己的亲弟弟。
小钟氏将两房的矛盾公开化,并告知佟靖由他处理,这是常氏绝对想不到的,不解继婆婆怎么不按牌理出牌?
常氏好生气,她学了一肚子的宅斗攻心计都还没使出来呢!
待慕容氏生下儿子没多久,小钟氏便放手让她管家,佟治和慕容氏高兴极了,终于相信小钟氏是偏向大房,决定日后就算父亲不在了也不会亏待继母,让她安心养老没问题。
小钟氏若是知晓他们的心声,只会呵呵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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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慕容氏等人送小钟氏回正院歇息,刚坐下来喝口茶暖暖胃,常氏就带着女儿媳妇过来请安,凑趣道:“父亲可有话训诫?”
慕容氏见婆婆不吭声便代为说了,“父亲让府里的姑娘和守凡一道抄写道德经,每人抄一部,父亲要验看谁的字不能见人。”
她自然不会多事的告诉常氏,婆婆疑似在相看孙女婿,毕竟没有过了明路,因此在回府的车上,她已警告史氏和佟星妤不许多嘴。
慕容氏很聪明,在不损害自家利益的前提下她很乐意附和小钟氏、配合小钟氏,如此继婆婆才不会联合二房打压他们。
小钟氏若过得不舒坦,心里憋闷,凭什么让掌家的大房好过?佟靖还老当益壮呢,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小钟氏。
慕容氏识时务、拎得清,小钟氏才不想换媳妇,移交管家权也痛快。
至于为何不插手换掉二媳妇?开玩笑,没有常氏的会生养又野心勃勃,佟治和慕容氏没了危机感,还需要她这个继母的支持吗?
上辈子他们兄弟多友爱啊,全赖她在中间调合矛盾,此举反惹得他们心中不快,老大觉得她偏心老二,老二气恨她眼里只有老大,趋炎附势,怕自己晚年过不好。
一朝佟靖仙逝,他们兄弟和平友爱的分家,还心有灵犀的一同冷落继母,老大心想你一直替老二说话,老二肯定孝顺你,我尽义务让你住下即可。
老二心里冷哼,如你所愿老大继承爵位了,就看他如何孝顺你,不关我的事。
小钟氏全心全意为他们着想,希望他们一辈子好好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结果却是两边不讨好,晚年孤独又苦闷,时常病着,大房二房没有一个人在乎她是死是活。
佟清民一直在外地任官,鞭长莫及,只有出嫁后的佟福月千里迢迢回来看她,看她连一碗参汤、燕窝都吃不上,抱着她痛哭流涕。
那时小钟氏才明白,都说用真心换真心,但那也要对方有良心。
因此这辈子她只专注在抓住佟靖的心,两边都不讨好,结果是两边都不敢得罪她。
第二章 大云观相看(2)
常氏心里不痛快,假笑道:“父亲怎么突然想到让姑娘们抄道德经?”
浪费纸笔不说,有这闲工夫,佟星珠和徐姨娘都可以替她做一身冬装了。
“伯爷的话,你敢质疑?”小钟氏挑眉道:“伯府千金成天抱着针线笸箩像话吗?将庶女养得安安静静、柔弱怯懦,一副上不了台面的德性,常氏啊,你这是自己给自己丢脸!多学学你大嫂,把庶子庶女养好了,不说帮衬家里,至少不拖后腿。”
常氏咬了咬牙齿,“母亲所言极是,媳妇记住了。”
要忍耐、要忍耐,待宝贝女儿被选进宫,换她扬眉吐气。
选秀的美人那么多,除了拼家世,名声也很重要,若是有一位不孝敬公婆的母亲,佟挽月只怕嫁不出去。
小钟氏又道:“你这做嫡母的,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能吃多少用多少,何况又不用你掏银子,自有公中养。你瞧瞧星妤和星心,再回头看看你家的星珠,你亏心不亏心?回去让星珠每日练五张大字五张小楷,道德经也要用心抄写,不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总不能畏畏缩缩小家子气。我可警告你别动歪脑筋,伯府千金只当平头正脸的嫡妻,不给人做妾。”
常氏陪笑道:“是,我回去就让四丫头照办。”
没人发现,佟星珠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暗怀感激的看了一眼祖母,庆幸祖母见事清楚又明理。
常氏不甘心让慕容氏看笑话,挑唆道:“我们大姑奶奶一而再的小产,坤仪长公主肯定要给周钧纳妾了,这不管纳了谁进门都是大姑娘的心腹大患,还不如姊妹共事一夫……”
她挑剔的眼神扫向大房两名庶女,佟星妤太美了,佟照月肯定不要,佟星心才十三岁,反而好拿捏。
慕容氏被刺痛了心,脸色难看。
“常氏,你不开口没人怀疑你是老糊涂!”小钟氏嘲讽一笑,声音清冷,“即便我们是娘家人,长公主府的家事也轮不到我们插手。”
前世慕容氏受了常氏的煽动,将佟星心送进长公主府替佟照月固宠,反而激怒了坤仪长公主,发狠似的给周钧纳了许多小妾,周钧开怀,儿孙满堂,却苦了佟照月,佟星心也是一生受尽冷落,没有好下场。
小钟氏温和地对慕容氏道:“你放宽心,让照月安心养好身子,千万别替坤仪长公主拿主意,皇家人最忌讳外人想替他们作主。”
“母亲……”慕容氏有苦难言,早知当初就不高攀长公主府。
小钟氏温润微笑,“本朝开国至今几乎没有庶子承袭爵位的先例,你要先稳住,照月才不会慌,她才二十岁,不愁没儿子。”
“是。”慕容氏这才冷静下来。
常氏嘀咕,“我也是好心,姊妹共事一夫总好过别人来争宠……”
小钟氏不耐烦地冷哼,“真有那么好,为何不让你娘家庶妹与你共事一夫?”
常氏噎住,期期艾艾道:“我……我又不是生不出儿子。”
小钟氏呵呵,“多子多福,二郎只有两个儿子,没有比世子多。”
“母亲,本朝重嫡轻庶,十个庶子抵不过一个嫡子。”常氏觉得婆婆在找麻烦。
“你的话在理,但也不是没有例子。”小钟氏慢悠悠道:“忠毅伯战功彪炳,不输给我们伯爷,因陈年旧疾退出朝堂后,嫡子嫡孙都后继无人,如今是庶出的孙子柳震立于朝堂,受皇上重用,忠毅伯府才没有沦为三流勋贵。”
常氏无法顶嘴。
“朝廷用人,着重于是否可重用,嫡庶没那么重要,皇帝只要知道柳震是忠臣之后就够了。”小钟氏喝了一口茶,温和道:“重嫡轻庶是为了家族传承不乱套,只是男人若是有二心,女人又能如何?只要庶子庶女谨守家规,便好生抚养吧,庶子有出息,请封诰命也是给嫡母,若是教养不好成了纨裤子弟,在外头胡作非为,有一天闯下大祸,家里又有谁逃得过?”
满屋子都是女人,岂能不明白,生命不息,宅斗不休,祸端全在于男人。
挥手让她们自各回院子,小钟氏和佟福玥一起用晚膳,一起在抄手游廊散步消食。
月光皎洁,照得庭院像裹上一层薄纱,风轻轻吹拂,偶尔还有虫鸣声,月光与游廊上的灯光交织相映,不论是人是景均覆上一层朦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