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宽听一听便作罢。
一年后石凡德果然续弦陶家三小姐,外头流言纷飞,说陶三小姐的姨娘育有庶长子、二子、四子,足见盛宠,早就眼红陶大小姐的十里红妆,买通陪嫁嬷嬷害大小姐难产而亡,给陶三小姐让位云云,还说幸好陶大小姐生下来的是个小女婴,若是生了儿子,只怕就不仅仅死一个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佟福玥半眯着眼睛问相公,“沈怀安为何被男鬼缠住,你知道吗?”
“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我哪会晓得。”
谁不能有点小秘密?夫妻之间什么事都坦诚相见、一览无遗,无益天长地久的相处,夫妻亲人间最忌刨根究底,适时的装糊涂方能长久。
纪宽偶尔对武定侯府使点小算计,不想说与人听,佟福玥也不见得想知道,免得心里有负担。
纪宽对她说:“沈怀安遇鬼一事,听你说了我才知晓,不过‘顶替’一事很容易联想,我们看沈家清寒,但沈怀安是举人的长子,沈三顺是老童生的三子,在沈家肯定是沈举人地位高些,挣的银钱也多,落在沈大伯夫妻眼里,把自己的儿子换给沈举人岂不美哉?”
“都是一家人,婴儿长相差不多,生辰只相差两日,那时穆五娘已经亡故,龙凤胎和沈三顺同在沈大伯母屋里养着,想把两个男婴对调,只消身上没有特殊胎记,只怕沈老太太也分不出来。”
佟福玥一激灵,“我怎么没想到?穆五娘去世,沈举人乡试未归,家里办丧事正忙乱着,沈老太太又指望不上刚生产完的沈大伯母,把龙凤胎放一屋子养就忙外头的事去了,待沈举人回来,丧事办完,谁是沈怀安自然由沈大伯母说了算。”
“我猜也是如此。”
“那沈三顺被人贩子抱走……”
“可能长到会走路了,沈三顺的面容越像沈举人,不比较不知道,两兄弟放在一起就怕有一天沈举人会起疑,索性教人贩子抱走……不然你想想,危难之时哪个做母亲不拼命救下自己的亲生儿子?”
是啊,患难见真情,平时可以装着一碗水端平,对龙凤胎愈好愈受人赞扬,但急难当头怎么可能先抱走龙凤胎独留下沉三顺?
沈家重男轻女,一手一个男孩抢进屋里才是正常的,偏偏留下沉三顺……
“他们收买人贩子?”说他们,是不信沈大伯不知情。
“或许是,或许顺势而为,刚好有孩童丢失,便故意将三个孩子放在门口玩,引来人贩子了,谁知道呢?”
“他们真坏!”佟福玥为之气结。
“可不许为不相干的人置气,何况这只是我们在猜测,真相如何只有他们知道。”
“肯定有问题,不然怎会引来男鬼纠缠沈怀安?”
纪宽干脆利索地转移话题,然后洗洗睡了。
*
在翰林院纪宽十分忙碌,难得休沐要去大云观上香,却被纪鸣喊过去。明明已分家出去,一点屁事也要喊纪宽夫妻过来掺和,平宁郡主很不满这一点。
但在纪鸣看来,长子有出息,就不能教他对这个家离了心,一切可利用的都要利用起来,是纪鸣的成功法则之一。
见到纪宽和佟福玥进门请安,纪鸣很满意,但平宁郡主的脸更臭了,家丑外扬,还是被讨厌鬼纪宽亲眼见证,便颐指气使起来,“今儿我气不顺,正好教佟氏给我端茶倒水、捶肩捏脚,不枉侯爷叫你们来一趟。”
纪鸣生气地道:“一溜儿庶女你皆瞧不上眼,沈妙兰才是你的心头好,连宫里赏赐的南珠都给她做首饰,既然如此,就让她贴身服侍你、孝顺你,才不枉你对她一片慈母之心!”
他转头对儿子媳妇道:“天寿和佟氏在一旁坐着,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宣布这个沈怀安是假的,沈三顺才是穆五娘所生的龙凤胎弟弟!”
沈妙兰掩面哭了。
站在厅堂中央受众人目光公审的沈怀安苍白、委顿、畏惧,连续多日的夜不安枕让他眼圈发黑,人也瘦了很多,精神不济的似乎一推就倒。
沈怀安神情有些呆滞,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才有鬼!”纪鸣喝斥道:“你就是心里有鬼,才会半夜说胡话,引来了冤死的沈三顺的鬼魂纠缠,看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不老实招来!你从什么时候得知自己是假的龙凤胎弟弟?
“原本这是你们沈家的家务事,老子才懒得管,可恨的是你爹娘明知你是假的,你也明知自己是假的,却敢来武定侯府认亲,骗吃骗喝,跟着我儿子读书上学,一个假的表少爷日子过得比我儿子滋润,我儿子没有的你倒有,你也不怕折了自己的福寿!”
侯府庶子不满已久,皆对他怒目而视。
纪尘香嗤笑一声,不屑地撇撇嘴,癞虾蟆想吃天鹅肉,我姨娘收拾不了你,给爹吹吹枕头风,一旦爹爹疑心你来路不正,派人调查就容易多了。
纪鸣可不会明说,他懒得去调查一个乡野之子,但他确实讨厌沈怀安得意起来后想跟他儿子比肩,什么玩意儿?
他派一个轻功了得的下属易容成少年沈举人的模样,每日夜里扮鬼纠缠沈怀安,很快沈怀安就吓得什么都说出来。
原来他小时候午睡时,沈大伯母都会坐在床边为他扇风,炎炎夏日他总是能很快睡着,有一天他迷迷糊糊快睡了,突然听到沈大伯进来小声说:“二弟瞧见你日日哄怀安午睡,给他拇风,很感动呢!”
沈大伯母嗤笑道:“想什么美事呢?我自己生的我才疼,不是我生的还想我给他扇风,吃屎去吧,一家子蠢货!”
沈大伯连忙“嘘”一声,“这种话别再说,给人听见我们就完了。”
沈大伯母低声道:“我知道,我们一辈子都不能认亲儿子,但养恩比生恩大,只消二弟肯用心栽培我们怀安读书上进,一切都值得了。”
沈怀安听得糊里糊涂,太困了便沉沉睡去,等午睡醒来,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回想他听到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愈琢磨愈心惊,不敢相信是真的。
他是沈怀安,沈举人的长子,他只认这一点。
他心思很深,不想失去因身分而得到的利益,一直以来表现正常,没教沈大伯夫妇发现他已窥知真相,直到纪鸣一语戳穿他的真实身分。
沈怀安摇头不认,他死也不能承认。
纪鸣倏地站起来,“来人,把这个骗子捆起来,堵住他的嘴,赶一辆车将他送回老沉家去,教左右邻居和沈氏族人都知道沈童生夫妇所干的恶事!调换男婴,害龙凤胎弟弟被人贩子抱走,还冒充是舍己救人的大善人,太恶心了,快送走!”
沈怀安想挣扎想辩驳,他是无辜的,但冲进来的侍卫很快将他押下去。
平宁郡主做了冤大头,觉得丢脸丢大了,更多的是气愤,居然有人敢骗她?
沈妙兰还在一旁呜咽道:“姨母,我怎么办?大伯、大伯母不是我的恩人,而是害死我弟弟的大仇人,呜呜呜……我可怜的弟弟,你是什么时候死的我都不知道,还对大伯母感恩戴德,熬夜做针线供冒牌货读书,我好冤啊……”
平宁郡主被吵得头疼,很是暴躁,“哭哭哭,你只会哭,哭有用的话,你回去老沉家哭死你的仇人去!”
沈妙兰吓得双膝下跪,哀求道:“姨母,我已经没有家了,您不要赶我走,您是我唯一的亲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