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说话、不想反驳,她闭上眼睛。
睡觉是一种很好的修补机制,睡熟,心就不会太痛,也许还会出现一场美梦,将她破碎的心脏拼回去。
直到她的呼吸沉了,梁璟朱皱紧的眉心才慢慢松开,不敢面对现实的家伙啊……
不过睡觉很好,沉沉地睡上一场,今夜雨疏风骤、明日雨过天晴,海棠不必依旧,因为春风必会催促另一季美丽。
念头几乎是在她清醒那刻就自动形成了。
离开吧!她这样告诉自己。
爱情没有对错,就算错了又怎样,爱情本来就是你敢追求、也勇于离开的过程。当爱情来临,她用尽全力呵护,竭尽所能珍惜所有;当爱情失去,她便坦然接受、努力释怀。
她不能为了坚持自己的固执,将兄妹情分消磨殆尽。
真的尽力了,虽然结局不尽如人意,至少她表白过,至少遗憾浅了。
天底下有些人是用来相守一生,而有些人……本就是用来错过的。
她在说服自我的过程中,慢慢张开眼睛。
时间已经不早,东方朝瞰移步中天,第一眼,她看见梁璟朱的侧脸。
长得天怒人怨的五官上没有常见的嘲讽揶揄,只有专注与认真,他拿着最新出版的《大江东去》,静静靠在床边阅读。
他守了她一夜。
叶曦回想马背上他说过的话,他把她写的句子全记住了?是天生记忆出众,还是他一再琢磨记诵?
“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忠实粉丝。”嗓子哑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可笑。
但是他没笑,只是问:“什么是粉丝?”
“喜欢舍人、推崇舍人、把舍人的每句话都记在脑海里的人。”
梁璟朱轻笑,他没有否认对她的喜欢。“饿吗?”
“这里是哪里?”
“我的庄子,在京城近郊,不大,只有六百多亩地,但种了不少好东西,如果你想、可以出去看看。”
“好。”
“先起床吃饭。”
“好。”
她很合作、她不慰他,但是配合度很高的叶曦,让他忍不住又心疼起来。
下人进来伺候,他们吃了一顿不精致却管饱的午膳,他给她戴上斗笠,拉着她走出房间。
然而一出门,她就被满院子的花给惊艳。红色的花瓣成放射线状,只有茎没有叶,几百株的红花铺就出一片红色地毯。
梁璟朱笑道:“认得它们吗?它们叫做龙爪花。”第一次看到这花时,他就喜欢上了,喜欢它目中无人地张扬怒放。
叶曦说:“它们还有另外两个名字。”
“哪两个?”
“彼岸花,也叫曼珠沙华。想听听它的故事吗?”
他知道她是说故事的好手,却不知道这花也有故事。“洗耳恭听。”
“彼岸花是唯一能在冥界盛开的花,它接引死者走向幽冥之路,传闻花香能够唤起死者前世记忆。”
“竟有这个说法?”
她续道:“花精曼珠、叶精沙华是彼岸花的守护者,他们守护彼岸花数千年,却无法见面,因为彼岸花开时见不着叶,有叶子时见不着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他们疯狂地想念彼此,被相思折磨着,最终决定违背神的规定偷见一面,于是那一年,彼岸花红艳艳的花被翠绿的叶片衬托得分外妖冶美丽。”
“神知道之后怪罪下来,曼珠、沙华被打入轮回,并受到诅咒,生生世世在人间遭受磨难。然曼珠和沙华每次转世,在黄泉路上闻到彼岸花的香味时,前世记忆被唤起,他们相拥、哭泣,他们发誓永不分开,却在下一世又跌入诅咒的轮回里。”
这么悲伤的故事?是真实传说,还是忧愁的她编出来的?在一声长叹之后,他问:“你相信这个故事吗?”
叶曦回答,“如果有一种感情,生生相错,仍生生铭记,这种感情可不可以命名为爱情?”
所以她爱瑀晟,是从前世就开始的记忆?“你不是曼珠,瑀晟也不是沙华。”
“当然不是,彼此相思、想念,必须是两个人的事情。”而她的爱情只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放下吧,对你、对瑀晟都好。”
“不放下能怎样?要怨命葬花、歌颂伤疤?还是哭坟挖土起草遗嘱?”这道理很简单的,只是得用大把力气才做得到。“感情不是非得要拼个鱼死网破。”
叶曦长叹。她的问题是,鱼不死,她这张网已经烂得很斑驳。
“不要卑微,就算不够努力,你也不输给任何人。”
斜眼看他,难得他会夸奖她。叶曦试着苦中作乐。“我知道啊,知道自己才貌出众、知书达礼,丰姿艳丽、风韵娉婷,优秀到让人窒息,大哥才会举步维艰,无法走到我身边,这不是我的错。”
自嘲吗?他不喜欢她的自嘲,握紧她的手,他认真道:“唱歌吧,听说唱歌会让人心情转好。”
“唱什么?”
“唱和心中最珍贵的宝藏有关的那首。”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是在安慰人还是在砍人?〈陪我长大〉是她和哥哥的主题曲啊,叶曦笑得苦涩,但是……她想唱——
陪我长大的愿望,借给我半边翅膀,陪着你一起飞到梦想的地方,
风和浪一起去闯,心里话我陪你讲,你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藏。
陪我长大的愿望,在我心里面埋藏,你是我面对生活勇敢的力量,
拨开乌云的光芒,是你教会我坚强,你看我笑得多甜,因为你在身旁。
歌声停止,他莫名其妙说了句,“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
“借你半边翅膀,教会你坚强,给你面对生活勇敢的力量。”他会的,会将她当作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藏。
叶曦傻了,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但脑袋混沌的她不适合思考,决定不回应他奇怪的话。
他们在沉默中走出庄园,田里的稻禾弯下腰,饱满的稻穗象征着一季丰收。
这让叶曦想起叶家那几亩田,很可惜啊,买下土地的人家把辣椒给拔掉了,幸好她还留着一些干辣椒。
趁着中午太阳高照,孩童在溪流里抓鱼玩水,风吹,送来金桂秋香,她深吸气,试着让香甜气味冲散胸臆间的苦涩。
蹲在田壤旁,伸手拨着稻田里的水,微凉……这里种植的是水稻。
“试试在田里放养鱼苗或鸭子吧。”她转移话题,转到两人都能接受的部分。
“为什么?”
“鱼或鸭子都需要水,它们可吃掉部分害虫、增加稻以产量,待秋收后,鲜鱼或鸭子会是农民另一份收入。”
“怎么会想到这个方法?”
“在某本书上看过。”
“是书上看过,还是亲身经历过?”
叶曦不解,他怎么会这么问?他明明知道她打出生就在王府长大,去过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见识,他很清楚呀。
看着她的不解,突然间梁璟朱不想再打哑谜了,他扶着她的肩膀,对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认真问:“前辈子我死去之后,你发生过什么?或者说,在你和许睿成亲赴他乡任职之后,你遇见过什么?”
想起来了!许睿……难怪总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在书本里、梁瑀曦嫁的就是他啊,在许睿将梁瑀曦带离开京城之后,梁瑀曦的故事就此结束。
不对,重点是他说——前辈子我死去之后。
所以他是……重生后的梁璟朱?
倏地双眼暴瞠,她舔舔干涸的嘴唇,不敢置信地望住他……
为迎接冬天,动物在秋后养出一身肥膘,每年皇家会在这时候举行一场秋狩,当中有很大一个原因,是皇上要让举朝上下莫忘当年马背上闯天下的历史,鼓吹臣民文武并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