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这丫头只会逆来顺受,谁知、谁知她居然会这样……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常平侯夫人一下用力抓住刘嬷嬷的手,死死的。
沈琪瑄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是需要我去跟妹妹道歉吗?没问题,我换身衣服就跟母亲去。青竹,伺候我更衣。”
青竹应声去取衣。
常平侯夫人觉得有无形的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沈琪瑄突然身子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床柱,一阵恶心反胃涌上喉头,她头一偏“哇”的一声将刚吃下去不久的药全吐了出来,整个人软软地扶着床柱在床边坐下。
屋子里一下乱起来。
温帕子拧来,替她擦干净嘴角,又手忙脚乱地给她换下沾上呕吐物的寝衣和鞋子,将她扶到一边的小榻坐下,青竹又叫了粗使丫头进来打扫屋子。
沈琪瑄脸白得似纸,她拦住青叶欲扶她躺下的动作,强自开口,声音却低到几不可闻,“更衣,母亲还在等。”
青叶咬紧了牙,点头,青竹捧了衣服过来。
沈琪瑄强忍着眩晕穿好了衣服,倚在丫鬟身上,看向某个方向,“我好了,可以走了,呕……”
又是一口秽物吐了出来,这次却带了血。
“姑娘——”
惊恐的喊声汇聚一处穿透了屋宇,扩散出去好远。
*
沈琪瑄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挺挺晕了过去,嘴角犹带血渍,触目惊心。
晕倒的人并不知道之后别庄发生怎样的变故,只感觉自己在天地间没有目的地飘荡,然后又一次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坟墓,墓碑上清清楚楚地刻着“爱女沈琪瑄之墓”。
她有些疲累地靠坐在自己的墓碑上,望着灰蒙蒙的天际。
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
隐隐约约有唢呐声从天际飘下,果然全剧终,眼睛睁得有些累,她靠在墓碑上闭上了眼睛,却好似有什么人在她耳边讲话……
“她有什么错,她错就错在不该投生在你的肚子里。”
“你拿我们沈家的孩子去救你陈家的人,有问过我们沈家吗?”
“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想。”
“你不想,你牺牲一个还不够,你还打算牺牲两个吗?糊涂啊……”
“我能怎么办?怎么办?瑄儿已经是这样了,我总要成全一个女儿啊。”
沈琪瑄觉得好像在旁听一出狗血剧,唉,真是狗血无处不在的世界,扰人清梦!
不知什么耳边终于恢复了清静,她心情好了起来,眉头也舒展了,嘴里却突然苦了起来,让她皱紧了眉头,闭紧牙关,不肯屈从。
什么人在耳边叹气?
好烦!
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为什么要来烦她?不喜欢!
浪费了三碗药,才艰难地把药灌了下去,这让龙锦昱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赶过来的时候,沈琪瑄已经昏迷两天了,水米不进,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看起来就跟一具尸体差不多。
右脸颊上残留的巴掌印已经快消失了,但他看到了。
看起来,她在这侯府里过得实在糟糕,难怪总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没有丝毫的求生欲望。
低头看看自己衣襟上因为灌药沾上的药渍,龙锦昱叹了口气,“给你们姑娘找套干净的衣服换上。”
青竹不敢抗拒,去找了套衣服来给姑娘换上。
等丫鬟帮她换好了衣服,龙锦昱弯腰欲将人从床上抱起,却又顿了一下,“再找件披风来。”
人抱到手上,他立即察觉到她比之前更轻了,再这样下去风都能吹跑她了,这让他的脸色不由更加阴沉了些。
把披风给昏迷中的沈琪瑄系上,龙锦昱这次没有停顿直接将她抱起,转身就大步朝外走,边走边道:“苗安,程立,让人把侯府的人拦住。”
“是。”
他抱人到庄门外时,沈老夫人在丫鬟的挠扶下赶了过来。
“世子,如此成何体统?”
龙锦昱不辨喜怒地看了对方一眼,脸上甚至还挂着笑,“老夫人言重了,本世子只是担心再不带人走,到时候只能到墓碑前敬她一杯水酒以示祭奠了。这可是本世子等了十五年的未婚妻,你们常平侯府不稀罕,本世子倒还算稀罕,便是要死她也该死在我们庆王府,冠我的姓去死,而不是这么不明不白地香消玉殒。”
沈老夫人被呛到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说:“那也该带上素日伺候她的丫头,她身边总还是熟悉的人伺候更好一些。”
“不必了。”龙锦昱拒绝得毫不犹豫,“你们府里配给她的人本世子信不过,我自会给她挑好的人使唤。”
“世子——”
“老夫人请回吧,告辞。”
龙锦昱抱着怀中的少女转身上了王府的马车,一队人马绝尘而去,只留下别庄门口各怀心思的常平侯府众人。
第四章 豢养生活(1)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席散了。
昨日还是高高在上的勋贵官宦,今日却成阶下之囚,平远伯夺爵下狱,全家流放,昔日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转眼便成了待罪之身,让人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事情就到此结束了吗?
没有!
京城百姓最近吃瓜吃得不亦乐乎,一路狂奔在瓜田里乐不思蜀。
一个伯府倒下了,紧跟着一串官员倒下了,再跟着牵出了一个侯爵——大戏开场了!
承安侯府,庆王继妃的娘家,贪污受贿,私贩军械,疑有不臣之心!
证据一天一更新,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忙翻了天。
由承安侯府,牵扯到了庆王府,朝堂里的天都变了,大家不自觉都绷紧了神经,生怕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雷霆震怒。
皇帝克制住了!
他那个侄子大约终于被他那个继母整疯了,完全不管不顾要拉全家陪葬的样子,一副他不好过,那就大家都别过的架式。
之前形象一直维持得温文尔雅端方君子的模样,庆王继妃到底是戳到了大侄子哪根肺管子,让他下了死手?
皇帝对此很感兴趣,于是不久后,他从暗卫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大侄子那个小未婚妻差点儿死掉!
“你以前不是不中意这婚约的吗?”这是来自帝王的疑惑。
“她挺有意思的,臣想娶回去。”龙锦昱如是说。
帝王忍不住表示了更多的不解,“她好像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原来你竟是喜欢这样的吗?
一说到这个,龙锦昱脸上便带出些愁容来,“她只是对生死不太看重。”
他把夫妻之实都给她坐实了,她也没因为他提起多少求生欲,还一直想推开他,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这样的吗?”所以那小姑娘是自己求死?这种人可太少见了!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想活了呢?
龙锦昱不欲跟皇伯父解释太多,又知道自家皇伯父好奇心重,索性直接扔了一个人给他,那个人是从小负责医治沈琪瑄的一名大夫,程济世。
皇帝从这名堪称沈琪瑄专用大夫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古里古怪的小姑娘形象——
五岁时,粉妆玉琢的侯府嫡女跟他蹲在一个蚂蚁洞前,用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云淡风轻地向他求证,“你为什么要对我一个孩子下毒,咱们上辈子是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
程济世表示,他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大白天见鬼也不过如此罢了!
小女孩开诚布公地跟他交了一下心,诚恳地要求用药温和一点,她暂时还想多看看世间,可后来大约是对这个世上或者说是对沈家人绝望了,在她九岁时改了要求,特效速死!钝刀子杀人更疼!